“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要说古人对美食的钟爱，一点也不比今人差。古人既会吃，又会写。一首首古诗词把一幅幅动人的画面勾勒了出来，仿佛透过文字都能渗出食物的香气。

当诗人变身“吃货”，我们能读到什么？

苏轼：贬到哪儿，吃到哪儿

苏轼在北宋时期很有名，他既是文学家，又是政治家和书法家，还是美食家。提到“东坡肉”和“东坡肘子”，大家都知道。据说，用东坡命名的菜有很多，多达 66 道，比如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芽脍、东坡饼、东坡酥、东坡豆花、东坡鱼等。这些菜名让人看了就想流口水。

东坡肉 图源网络，下同

苏轼的仕途历经诸多坎坷，遭遇了多次被贬谪的境遇。然而，他对美食的喜爱之情始终未曾减弱，在他被贬谪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能品尝到当地的美食，真可谓是“贬到哪儿，就吃到哪儿”。

苏轼首次被贬至湖北黄州。他于此处研究出了美味猪肉的烹制之法，并且创作了一首《猪肉颂》。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

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样一首诗很有生活意趣，它写的就是如今为人熟知的“东坡肉”。

后来，苏轼遭贬至惠州。苏轼喜好美食，在此地发现了一种美味的水果，那便是荔枝。他创作了《食荔枝》：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从对美味荔枝的描写里，我们能看到。苏轼在热爱美食的同时，背后有着旷达的心境。

苏轼在惠州呆了三年后，接着又被贬到了更为荒远的海南儋州。海南儋州的条件极为艰苦，在《与程秀才书》里，他写道：此地饮食无肉；患病无药；居住无室；外出无友；冬天无炭；夏天无寒泉。

他很快又发现了一种美食，那就是生蚝。之后，他给儿子苏过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描绘了这一乐事。

东坡身处海南，品尝到蚝味道鲜美，给他的叔党写信说：“不要让朝中的士大夫知道，担心他们争相谋划南迁，来分享这美味。”

黄州、惠州、儋州这三次是贬谪之地。黄州的环境较为荒凉，惠州的环境更加荒凉，儋州的环境越发荒凉。然而，苏轼总能凭借美食去化解生活中的艰辛，从这当中可以看出他超然物外、悠然自得的生命体悟。

杜甫：美食之美，在于色与名

唐代诗人杜甫，算不上是美食家。然而，他却留下了许多关于美食的诗文。经统计，杜甫至今留存的一千多首诗里，有超过四百首是与饮食有关的。

他的笔下呈现出了中国传统饮食的两种美感。一是色泽美，二是名称美。

一是色泽美。饮食烹调强调“色香味俱全”，“色”居首位。杜甫在诗里运用了许多与颜色有关的字词去描绘食物的鲜美色泽。像在《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二》里，有“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这样的句子，新鲜的鲫鱼肉与生长在幽绿山涧的香芹搭配成一道菜，那味道极为美味；在《宴戎州杨使君东楼》中，有“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之句，浓郁的绿色把春酒的醇厚衬托出来，红色则体现了荔枝的鲜嫩。

鲫鱼汤

杜甫在华州与老友相聚，创作了《赠卫八处士》。此诗中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样的句子。意思是友人将新鲜的韭菜和新煮的黄米饭端上饭桌，散发着质朴的香气。诗中对韭菜的颜色未作过多描绘，然而读者仿佛能看到韭菜经春雨洗礼后呈现出的碧绿之色。

韭菜

除了有色泽美之外，还有名称美。古人对于美食的命名是很讲究的，杜甫在他的诗中提到了很多富有韵味的名称。

人们坐下来饮用桑落酒，接着拿起菊花枝。桑叶纷纷飘落，人们在这样的情境下饮用美酒，欣赏菊花，充满了诗情画意。这里的“桑落酒”是一种美酒的称呼。据郦道元所写的《水经注》记载，有个姓刘名堕的人，向来擅长酿酒，他汲取河流之水，酿成芬芳的美酒，这种酒在悬挂存放如同枯枝的岁月里，在排于桑落的时辰酿制而成，所以就得到了“桑落酒”这个名字。”在桑叶凋落之时酿成美酒，故名“桑落酒”。

杜甫有一首《槐叶冷淘》。青青的是高槐叶，将其采摘下来交给中厨。新做的面是从附近市场买来的，汁滓都在一起。放入鼎中煮至熟透，加餐时都担心吃不够。碧绿鲜嫩的都清晰可见，香饭中还夹杂着芦叶。这里记载的是一款用槐树嫩叶汁和面制成的“槐叶冷淘”，和我们今天所吃的凉面相似，既美味又有格调。

陆游：简淡蔬食，方为本真

陆游是南宋著名诗人。他的诗词常常流露出忧国忧民的情思。同时，他的诗词也有饮食这一日常生活题材。在《剑南诗稿》中，陆游存诗九千多首。其中涉及饮食的诗歌有三千余首。

乾道八年（1172 年）的时候，陆游从剑门进入蜀地。到了淳熙五年（1178 年），他离开蜀地。在巴蜀地区宦游了长达八年这么久的时间。这样的一段经历，让他对成都的美食产生了特别的喜爱之情。

他曾作《冬夜与溥庵主说川食戏作》，回忆巴蜀佳肴：

唐安薏米白如玉，汉嘉栮脯美胜肉。

大巢初生蚕正浴，小巢渐老麦米熟。

龙鹤作羹香出釜，木鱼瀹葅子盈腹。

未论索饼与饡饭，掫爱红糟并缹粥。

东来坐阅七寒暑，未尝举箸忘吾蜀。

何时一饱与子同，更煎土茗浮甘菊。

这首诗提及了蜀地的多种美食：有洁白得如同美玉般的唐安薏米，有味道宛如肉类的汉嘉干木耳，有初熟的大野豌豆，还有麦子成熟时的小巢。诗中还明确写出了一些美食的烹饪技巧，像“用龙鹤来熬制汤”“用棕笋辅助进行炖汤”等等。

薏米

陆游还有一首《饭罢戏作》，描绘了一幅生动的美食图景：

南市沽浊醪，浮螘甘不坏。

东门买彘骨，醯酱点橙薤。

蒸鸡最知名，美不数鱼蟹。

轮囷犀浦芋，磊落新都菜。

欲赓老饕赋，畏破头陀戒。

况予齿日疏，大脔敢屡嘬？

杜老死牛炙，千古惩祸败。

闭门饵朝霞，无病亦无债。

南门市场能买到浊酒，此浊酒散发着甘甜醇美的香味。东门市场把猪排骨买好，煮熟后用醋、橙子和藠头混合制成的调味酱来佐餐，味道极为鲜美。

陆游除了记录巴蜀美食外，还记录了故乡山阴的美食。“红饭青蔬美莫加”（《野兴》，卷二十一），诗人通过对比来突出不同食物有着鲜亮的色泽；诗文《初夏》《夏日》《立春前一日作》，反映出诗人对时令节气与饮食之间关系的重视。

蔬菜

陆游在山阴时崇尚朴素清淡的饭食，在川蜀时也一样。他的饮食诗文中，蔬食素饭占比极大。比如“是家吾所慕，食菜如食肉”（《野饭》，卷五）；还有“却喜今朝食无肉”（《十一月上七日蔬饭骡岭小店》，卷十三）。这与他淡泊豁达的性格紧密相关。

除了那三位对美食着笔很多的诗人外，中国诗坛留存着无数文人墨客的吟咏。

“诗仙”李白创作了《宿五松山下荀媪家》。此诗描写了山村农家所食用的饭食，这些饭食显得十分朴素。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

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李白在夜晚游览五松山（其位置在今安徽省铜陵市）。他借宿在一位名叫荀媪的山村妇人家中。这位荀媪对他十分诚挚，给予了他热情的款待。李白深受感动，于是有感而作。

荀媪特意做了雕胡饭，然后跪下身子呈递给对方。这里的“雕胡”即“菰”，俗名茭白，生长在水中，其果实叫菰米，可用来做饭，是古人的食材之一。餐盘是白色的，菰米也是白色的，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这盘菰米饭宛如一盘珍珠般耀眼。李白知晓，每一颗饭粒皆为他们辛勤劳作而得，此乃来之不易；他亦明白，每一颗饭粒都蕴含着老妇人的那份美好心意。

唐代诗人张志和乘船行经江南水乡，时间正值春日。此时烟雨笼罩，江水渐渐上涨。在这样的时节，正是品尝鳜鱼的绝佳时机。于是，他写下了“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一美妙的诗句，借此表达了他对自然风光的深深喜爱。

鳜鱼又叫鳜花鱼、桂花鱼、桂鱼。它是一种常见的可食用鱼类。在没有刺的鱼类里，鳜鱼最为鲜嫩。清蒸是鳜鱼最妙的做法。

山水田园诗派的诗人孟浩然，他的故乡襄阳有一道名菜叫查头鳊，这道菜味道十分鲜美，以至于他情难自禁，作诗来称赞它，诗中写道：“美人骋金错，纤手脍红鲜。因谢陆内史，莼羹何足传。”

北宋的政治家兼文学家范仲淹，创作了《江上渔者》这首诗，对鲈鱼的鲜嫩予以称颂。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清 倪耘《鲈鱼新笋图》

鲈鱼与黄河鲤鱼、兴凯湖鲌、松花江鳜一同被列为“四大名鱼”。鲈鱼的味道极为鲜美，让人难以抵挡。渔夫们为了捕捞鲈鱼，不得不冒险出入于惊涛骇浪之中。

这些藏于诗词之中的美食，展现了诗人们最为纯粹的喜爱之情。同时，也折射出诗人们人生的跌宕起伏。如今，我们既可以品味到美食，又能够透过诗句去理解美食背后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