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尼什瓦尔那特·雷努出生于 1921 年,于 1977 年离世,他是印度当代极为重要的小说家。他出身于比哈尔邦,所处阶层为中下阶层。曾在贝拿勒斯印度教徒大学求学,还参与过民族独立运动。1954 年,他发表了成名作《肮脏的裙裾》,此作在印地语文学界引发轰动,并且获得了 1955 年的最佳小说奖。他有一些主要作品,其中包括长篇小说《荒土地的故事》,还有长篇小说《苦修女》,以及长篇小说《游行》和长篇小说《歧路漫漫》;同时他还有短篇小说集,像《民歌》,还有短篇小说集《初尝温馨》,以及短篇小说集《食火者》。
雷努开创了印地语的“边区小说”流派。他在《肮脏的裙裾》初版序言里提出了此概念,即“这就是《肮脏的裙裾》,一部边区小说……其中有鲜花和荆棘,有红粉和尘埃,有檀香和污秽,有美和丑……我不能回避其中的任何一个”。这部小说取得的成功使得“边区小说”被用来指称与这部小说具有相似思想倾向和艺术特色的作品。
红槟榔娘娘
帕尼什瓦尔那特·雷努作 冉斌译
“喂,比尔朱他妈,去不去看戏呀?”
比尔朱的母亲煮好了红薯,而后坐在院子里生着闷气。七岁的比尔朱没吃到红薯,反而被打了几巴掌,他在地上打滚,身上蹭得全是泥。简比娅也被妖精缠住了,让她去杂货铺买糖蜜,出门时半个院子还沐浴在阳光下,现在都该点灯了,她却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做打算!
一只牛虻叮在山羊身上,那可怜的家伙不停地蹦蹦跳跳。比尔朱的妈妈找到了可以出气的地方。哼,后院那株开着花的辣椒苗!除了山羊,不会有别的东西去啃它。她捡起一块土坷垃,正要朝山羊打去,此时,邻居莫可尼嬷嬷喊道:“喂,比尔朱他妈,去不去看戏呀?”
“嬷嬷,啥时候比尔朱他妈没家没口了,那时候她才去哩!”
怒气冲冲的刻薄话深深刺入了嬷嬷的身体。比尔朱的母亲将手中的土坷垃丢弃在一旁。那牛虻依旧在折磨着可怜的山羊,发出“咩咩!咩咩咩!”的叫声。
比尔朱躺在地上揍了那只山羊一棒子。他的母亲比尔朱他妈想要上前,拿着那条棍子给他驱驱鬼。然而,她听到站在苦楝树边的打水妇们在嗤嗤地笑,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说道:“混账!你老娘教会你可以随便动手了!真了不起,会动手打人了。混账!”
莫可尼嬷嬷在苦楝树旁弯下身子,从腰间取下水罐。她开始就比尔朱他妈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向打完水正往回走的村妇们讨要一个公道。她说:“看看比尔朱他妈!赚了几满(约 40 公斤)黄麻的钱后,就变成什么样了?脚都不沾地了!你们说说是不是?七八天前她就在村子里到处宣扬,‘比尔朱他爸说了,他要让我坐牛车去巴尔拉姆浦尔看戏。”如今咱家有牛了,借个牛车应该不难吧?我这才给她提醒一下:去看戏的人都在忙着做事呢,都在做饭呢。我要是嘴巴像着火了一样该多好啊!谁让我多嘴呢?听好了,比尔朱他妈是怎么回敬我的?
莫可尼嬷嬷歪着嘴,那嘴没有牙齿,她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啊一呀一呀一呀一,确实是这样!比一尔一朱一他一妈一什么时候家里没有一口人了,要到那个时候才会去哩!”
姜吉的儿媳妇不惧怕比尔朱他妈。她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嬷嬷,倘若你也穿上镶边的印花沙丽,并且拿新鲜茄子送给丈土地的官老爷,那么你名下就会有两三比卡的肥土地了。如此一来,你家今天就能有十满上好的黄麻,也能够买上一对公牛了。又何必为没家没口而发愁呢!”
姜吉的儿媳性格较为泼辣。她在火车站附近长大,刚结婚三个月就和古尔马家族爱斗嘴的女人们都有过交锋。她的公公有一些不良行为,是个偷儿,她的丈夫伦吉在古尔马家族中以好斗而闻名。因此,姜吉的儿媳处处与人作对,摆出一副好斗的姿态。
姜吉的儿媳所说的话,就如同弹弓射出的石子那般,嗖嗖地飞进了比尔朱他母亲的院子里。比尔朱的母亲找出了一句十分尖刻的话,正打算以此回敬对方,然而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出来。毕竟,谁会往那牛屎堆上扔土块呢!
比尔朱的母亲咽下这口恶气,接着喊女儿简比娅:“喂,简比娅,今天你回来。看我要拧掉你的脑瓜子!你一天比一天不学好啦!如今哼电影歌儿的婆娘都嫁到村里啦。莫不是你又坐在某个地方学‘克利希那(印度教大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他与牧区女子罗陀的爱情故事在印度家喻户晓。),快吹笛儿’呢,你这小娼妇!喂,简比娅——”
姜吉的儿媳察觉到了比尔朱他妈话里的意味,她将水罐靠在腰际,得意地说道:“走吧,姐妹们,咱们出发!这巷子里有个红槟榔娘娘呢。要知道,电灯泡一直都在没日没夜地亮着,还发出吱吱的声响!”
不知为何,女人们一听到“电灯泡燃得吱吱响”这个情况,就全都发出了哈哈的笑声。嬷嬷那光光的牙龈间,带着嗔怪的语气送出了一句:“鬼丫头!”
比尔朱的母亲感到一阵眩晕,就好像有人把强光射进了她的眼睛。电灯泡发出吱吱的声响!三年前,土地调查组离开后,村里那些得了红眼病的女人们编造了一个闲话,在四处传播,说简比娅的母亲院子里整夜整夜都亮着灯!并且还留下了马蹄形的鞋印!烧吧、烧吧,烧吧、嫉妒的火焰!看到简比娅她妈院子里晾着的黄麻是白花花的,就眼红成这样。等她们看到打谷场上那一袋袋的谷子后,准会个个眼睛像烤焦的茄子一样黑,变得很灼热。
简比娅回来了。她用手指蘸着从陶罐中流出的糖蜜进行舔舐。她挨了几巴掌后,尖叫着说:“为什么要打我?是老板娘拖着不卖东西给我!”
老板娘不卖东西,去你姥姥的!老板娘店里下珍珠雨了,你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生了根一样。我要踢断你的脖子,小娼妇,看你还敢不敢唱“克利希那,快吹笛儿”!你是不是跟火车站那些贱婆娘学坏了!
比尔朱的母亲安静了下来,她估计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到姜吉的茅屋里。
比尔朱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站起身来,接着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从陶罐中溢出的糖蜜。倘若他和姐姐一同前往杂货铺,姐姐肯定会准许他品尝一番的。他对红薯十分贪吃,向妈妈索要,然而却未能吃到,反倒……
妈,给我一些糖蜜吧。比尔朱把手掌伸了出来。妈,给我呀,就给一点点就好。
只要一点点,就把罐子扔到屋背后,然后去舔吧!甜烙饼不做了,哼,还想吃甜烙饼呢!比尔朱他妈把盛熟红薯的簸箕递给嘤嘤直哭的简比娅,说:“坐下把皮剥了。不然的话……”
十岁的简比娅清楚,在剥红薯皮时,她妈妈至少会揪着她的头发推搡她十多次,还会找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来责骂她。她妈妈会说:“坐没个坐相,脚丫子怎么分开了,真不要脸!”简比娅了解她妈妈的脾气。
比尔朱看到这个机会,便讨好地望向他的母亲,说道:“妈,我也坐下开始剥红薯,这样可以吗?”
他妈骂道:“不行!”“只能剥一个吃,不能吃三个。赶紧去悉杜媳妇那里,把借走的煎锅要回来。之前说只借半个时辰,到现在都还没还回来呢。快去!”
比尔朱满脸哀伤地朝着院子外面迈步前行,眼睛不时地瞥向红薯和糖蜜。简比娅从乱蓬蓬的头发缝隙中望向妈妈,在妈妈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将一条红薯扔给了比尔朱。接着,比尔朱撒腿跑开了。
“太阳落山了。点灯时候到了。牛车还没借……”
简比娅说:“妈,戈耶里巷没有人肯把牛车借给我们。爸让你把东西收拾好,然后等着。他要去马尔达希亚巷借密扬姜的牛车。”
一听这话,比尔朱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在戈耶里巷,谁都不会把牛车借给他,哪里还谈得上借牛车呢!他自己村里的人都不顾念这份人情,马尔达希亚巷的那个密扬姜又怎么能靠得住呢?那里的人谁会搭理他呀!红薯都已经剥了,又有什么用呢?干脆把它撂在一边吧!他竟然说要带咱们娘儿几个去看戏,还要让我们坐牛车去看戏呢!谁稀罕牛车呀,谁稀罕看戏呀!说不定走着去的人早就到了呢。
比尔朱回来了,头上扣着个小煎锅。他对姐姐说:“姐姐,你瞧,这是军用钢盔呢!就算挨上十棍子也不会有事的。”
简安静地坐着,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比尔朱意识到,妈妈的火气尚未完全消退。
比尔朱的母亲把山羊往茅屋外赶,同时嘟囔着:“明天一定要把你交给屠夫本杰高利!这山羊什么东西都碰。简比娅,把羊拴好。把铃铛解开。它什么时候都一直叮当叮当响,真让人烦!”
比尔听到“叮当叮当”后,想起了在路上经过的那些牛车。村里高种姓的牛车刚刚开始出发。“丁零当,丁零当,牛铃响叮当——”
“别吵!”简比娅边解铃铛边说。
简比娅,往炉子里面泼一些水。等你爸爸回来之后,让他坐他的飞机去看戏。我不想去看戏。谁都不要叫醒我。我现在头痛。
比尔朱在门槛边悄声问道:“咋啦,姐,戏里还有飞机?”
简坐在竹席之上,身上用破被子裹着,然后悄悄地做出动作示意比尔朱坐到她身旁。她心中想着,这可怜的人啊,可要小心别无缘无故挨打。
比尔朱将姐姐的一角被子分了出来,然后下巴搁在膝盖上坐了下来,这种坐法是他在冬天学会的。他把嘴巴凑近简比娅的耳边说道:“我们不去看戏了,对吧?村子里连一只鸟都没有了,全都走掉了!”
简对任何事情都不抱希望了。晚星正在逐渐下沉,爸爸还没有把车赶回来。一个月前,妈妈就开始说道,在巴尔拉姆浦尔演戏的那一天,她要制作甜烙饼,简要穿上印花沙丽;比尔朱要穿上长裤,并且要乘坐牛车去……
两颗泪珠挂在简比娅潮潮的眼睑上。
比尔朱非常伤心。他在心里暗暗许愿,要给罗望子树上的神仙供奉一个茄子,那是他自己种的茄苗上结出的第一个茄子。他祈求道:“神仙公公,求求你,快让爸爸赶着车回来吧!”
茅屋之中,比尔朱的母亲躺在竹席之上,不停地翻身。唉,任何事情都不应该提前去谋划啊!老天爷让她的心愿未能实现。她首先想要问问老天爷,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我为何会得到这样的报应呢?我记得向祖宗许下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忘记去还。在土地调查的时候许下的那些愿望……唉呀!竟然忘记给哈奴曼许那个大烙饼啦。”哎呀,我的天呐!大神啊,求您宽恕我的罪过吧!比尔朱的母亲一定会加倍还愿的。
姜吉的儿媳说的话一次又一次让她的心感到刺痛。电灯泡发出吱吱的声响!小偷的儿媳怎么会不心生嫉妒呢?比尔朱的父亲刚刚争取到五比卡土地,村里的女人们就对这件事感到不满。看到地里种上了黄麻,村里人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翻完地并种上黄麻后,不久黄麻苗就像雨季的云团一样迅速地冒了出来。庄稼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么多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呢!本来该收十五满,到头来在罗比·帕格德那里只称出了十满。
她们为何要眼红呢?比尔朱的父亲早已向古尔马巷的各家各户表明:“当前正在进行土地调查。争取一下,或许大家都能争取到两三比卡土地。否则就只能当一辈子雇农了。”然而,在那时候,这些巫婆的男人中没有一个对东家老爷有过任何表示。比尔朱的父亲实在是受够了!东家老爷像马戏团的老虎那样对他们两口子大发脾气。他家的大少爷还威胁说要烧毁他们家的房子。最后,他派遣了他的小儿子。幺少爷对着比尔朱他妈喊“姨妈”,接着说道:“这片地是父亲为我购置的。我上学的费用就依靠这地的收成……”并且还说了诸多类似的话语。如此这般年纪小小的娃娃,真的很会哄人呢。终归是东家的儿子……
简比娅,比尔朱是否睡着了?进来,比尔朱,进到屋里。简比娅,你也过来。别管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比尔朱和简比娅进屋里去了。
“把灯吹了。爸爸叫的话,别答应。把门帘放下来。”
好人啊,好人!从他的那张脸就能看出来。若不是比尔朱他妈一直叮嘱,土地根本就保不住啊!每天他回来都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用两只手抱着脑袋说:“比尔朱他妈,别要土地了。就让我去当长工吧。”此时,比尔朱他妈就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那就算了吧。你自己都没个主见,什么事能办成呢!常言道:老婆和土地得靠自己努力去争取,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
比尔朱的父亲性子急躁,常常会发火。比尔朱的母亲命运不佳,嫁给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她什么时候跟他享过福呢!她一辈子都像拉犁的牛那样辛苦劳作,她的丈夫从来都没有给她买过一分钱的糖。帕格德付的黄麻钱一出门就交到了牛市。那一百卢比的票子,比尔朱的母亲连看都没看一眼。牛最终被买回来了。打那天起他在村里开始吹嘘。他说比尔朱他妈今年要坐牛车去看戏。他还说他要借牛车拉她去看戏。
最后,她对自己生气了。她自身真的很出色!她希望自己的舌头能着火就好了。天晓得在什么不吉利的时候,她的心思从嘴巴里跑了出去。而且,今天从早到晚,她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把这个话题提起了十七八次。好了,现在去看戏吧!多有面子啊,看戏!披着棉布单却想着羊毛披肩!
明天早上打水的时候,那些长舌妇们有了笑话说。大家都眼红她,连老天爷都眼红。她已经养了两个孩子,可腰身依然苗条。她男人对她很听从。她用椰子油涂抹头发。她拥有自己的土地。村子里没几个人有一寸自己的土地。他们自然会眼红。她还有三比卡的冬季稻田,她难以躲开那些人恶毒的目光。
外面响起了牛铃声。娘儿仨警觉起来,耳朵都支起来了。
“简比娅,是咱们家牛的铃铛,是不?”
简比娅和比尔朱一齐回答道:“嗯。”
比尔朱他妈悄声说道:“别出声。”“似乎还有牛车呢,还在吱咕吱咕作响,是不是呀?”
“嗯!”姐弟俩又哼了一声。
别发出声响!那不是牛车。简比娅,你去,在门帘上拨开一个缝隙看看。赶紧去,声音要小点儿!
简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就像猫一样。她从门帘缝向外瞅着,然后说道:“妈,牛车。”
比尔朱站起身来。他的母亲抓住他的手并将他按下,叮嘱道:“别出声!”简比娅也钻进了被窝之中。
外面响起了一种声音,那是在解挽具的声音。比尔朱的爸爸在大声地骂着牛,他说:“啊,啊,你们到家了!是不是你们的肺都跑炸了?”
比尔朱的母亲猜想,马尔达希亚巷或许有大麻烟可抽,不然他的声音为何会那么响亮呢!
“简比娅!”她爸在院子外叫道。“给牛添草,简比娅—一”
屋里没有人回应。简和娅的父亲走进院子并四处张望。屋里一片漆黑,灶里也没有火。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比尔朱的母亲性子太急,已经步行离开了。
比尔朱感到喉咙痒痒的。他使劲儿忍着不咳出声,然而一旦开始咳,就连续咳了五分钟。
“比尔朱!那是我的乖儿子比尔朱·莫亨!”比尔朱的父亲亲切地呼喊着。“妈妈为何在睡觉呢?是生气了吗?嘿!大家都才刚刚开始出发呢。”
比尔朱他妈想狠狠心告诉他:不看戏了,把牛车还回去!
简比娅!为何还不起床?看,把这束稻穗拿去吧。他将一小束稻穗放置在门槛上并说道。接着又说:“把灯点亮。”
比尔朱的母亲起了床,然后走到了门口。她说:“都已经到半夜了,你为何还要把车赶回来呢?戏大概快演完了吧。”然而,当她一看到灯光中的稻穗儿时,心中的不快立刻就消散了。稻粒儿还有些微微泛绿,她将这景象看在眼里,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喜悦。
戏尚未开始。巴尔拉姆浦尔的大东家的洋车刚刚前往莫罕浦尔接县长大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戏。把稻穗插在门帘子里的,是我们家田里的。
“咱家田里的?”比尔朱他妈乐不可支地问。“稻子熟了没?”
稻子还没熟呢,再过十来天就会变黄。稻穗儿也会全低头。在去马尔达希亚巷的路上,我们田里的稻子特别多,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说实话,当我折稻穗儿的时候,我的指头在不停地发抖。
比尔朱从一条穗儿上拈起一粒稻子,然后将其丢进嘴里。他的妈妈轻声说道:“淘气鬼!有这些冤家存在,什么规矩都没有了。”
“啥事儿?咋就骂开了?”
“新谷子还没上供,就叫他糟踏了,没看见?”
嗬,这没什么事呀!小孩子就和鸟儿雀儿是一个样子的。好了,在上供之前,新谷子别碰到我们俩的嘴巴就可以啦。
随后简比娅也摘了两粒稻子嚼起来。“嗨,妈,好甜哟!”
“还有香味儿,是不,姐姐?”比尔朱又往嘴里塞了颗稻粒儿。
“饼烙好了吗?”比尔朱他爸微笑着问道。
“没有烙饼。”比尔朱的母亲说道,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些傲慢。“到底去还是不去还没确定,那烙饼做什么呢!”
好哇!你们这类人呀!有了牛,难道还会愁借不到牛车吗?有车的人也会有需要用牛的时候。到那时候,我一定要去问问戈耶里巷的那些人!快,赶紧去烙饼吧。
“不会耽搁了吧?”
哎呀,你只要眨一下眼皮,就能烙出满满一篮子饼呢。那五张饼是怎么耽搁的呀?
比尔朱的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她偷偷地看了比尔朱的父亲一眼,而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倘若简比娅和比尔朱不在眼前,这两口子早就开开心心地聊起贴心话了。简比娅望着比尔朱,比尔朱望着简比娅,姐弟俩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高兴得神采奕奕。母亲白白生了一回气,确实如此!
“简比娅,去,站在牛棚里把莫可尼嬷嬷叫来。”
“喂,嬷嬷!听见了吗?妈叫你来!”
嬷嬷没有直接回应。然而,她嘟嘟囔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她哼了一声,问道:“这时候为何叫嬷嬷了呢?这一族当中就只有嬷嬷没有家没有口。”
“嬷嬷,”比尔朱的妈妈面带笑容地回应道,“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呢。来看看我们这些有家有口的人,都到半夜了才把车赶回来!嬷嬷,快进来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烙甜饼呢。”
嬷嬷咳嗽着来到了。下午的时候问她是否去看戏,那时候她表示去,于是我早就来到这里烧火做饭了。
比尔朱的母亲把嬷嬷带到炉灶旁边,接着说:“在这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仅仅有一只羊以及几个坛子罐子。这里还留着昨晚抽的烟。嬷嬷,你带烟袋了吗?”
只要有烟,别说一个晚上,连续五个晚上嬷嬷都能保持清醒不眯眼睛。她在黑暗中摸了摸烟叶。哎呀,比尔朱的母亲真的很慷慨大方!和那个老板娘不一样。那天晚上,她留下了像豌豆那么小的一团烟叶就去赶古拉柏巴格的庙会了,还说留了一整盒。
比尔朱的母亲开始生火。简比娅把红薯揉烂后团成了小球。比尔朱把煎锅扣在头上,然后让大家看,说:“这是军用钢盔!就算挨十棍子也没事。”这举动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比尔朱的母亲乐呵呵地说:“简比娅,把壁龛上的三四个大红薯给比尔朱。这可怜的家伙下午就……”
妈,他一点都不可怜。简比娅闹喳喳地说道。你怎么知道呢?大少爷的嘴巴为什么在被窝里一直动个不停。
“嘻嘻嘻!”
比尔掉了几颗乳牙,他的话从门牙缝里跑了出来,说:“我偷偷吃了五个大红薯。”接着又笑了起来,说:“哈哈!”
大家再次发出了欢快的笑声。比尔朱的母亲想要讨好嬷嬷,于是问道:“嬷嬷,这里有一些糖蜜,放一半可以吗?”
嬷嬷快活地说,“红薯本来就甜,放那么多糖做啥!”
两头牛把草料吃完了,然后它们互相舔舐着身体。在这个时候,比尔朱的妈妈已经收拾完毕。简比娅穿上了印有印花的布沙丽。比尔朱的长裤缺扣子,所以他在腰间扎了一束黄麻。
比尔朱的母亲来到了院子的外面,然后侧着耳朵倾听着村里的动静。她说:“哎呀,这么晚了呀,那些走着去的人还没有动身呢!”
一轮满月悬挂在头顶。比尔朱的母亲第一次在前额戴上了一串纯银坠子。比尔朱的父亲怎么了?怎么还不套牛车呢?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仿佛看到了戏里那个被村妇们戏称的女主人公(红槟榔娘娘,本意指扑克中的红桃 Q,内有“不可一世的女人”之意,但不含贬意)……
比尔朱刚坐上车,一股奇异的幸福感就流遍了他的周身。她扶着竹栏杆说道:“车上还有不少空的地方呢。咱们从右边巷子里过去吧!”
牛车开始跑动,车轮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响。在此之时,比尔朱再也按捺不住,说道:“爸,让牛车飞起来吧!”
牛车抵达了姜吉家的后门。比尔朱的母亲说道:“去问问姜吉,他的儿媳是否已经离开了。”
车停下后,他们听到了姜吉的茅屋里传出哭声。比尔朱的爸爸问道:“喂,姜吉大哥,院子里为何在哭哭啼啼呢?”
姜吉正在烤火。他说道:“怎么说呢,伦吉还没有回来。他的媳妇怎么就去看戏了呢?她一直在这里等着呀等着,眼看着村里的女人都离开了。”
“喂,车站的姑娘,别再哭泣啦!”比尔朱的母亲喊道。“赶紧去换一身衣服。这里有整整一辆车呢!真是可怜的人啊!快来呀,快些!”
拉塔家的丫头苏娜莉在离得不远的茅屋边询问道:“婶婶,有没有空着的地方呀?我也想去。”
竹林的那一边是拉雷那·卡瓦斯的房子。他的媳妇尚未离开。她的脚腕上戴着一副很大的银镯子,在行走的过程中发出丁零的声响。
“快来啊!没走的都来啊!赶快!”
姜吉的儿媳来到牛车旁。拉雷那的媳妇也来到牛车旁。拉塔的丫头同样来到牛车旁。有一头牛尥了蹶子。比尔朱他爸骂道:“这杂种!是想把小媳妇踢成瘸子吗!”
大家都发出了笑声。比尔朱的父亲看了看那两位蒙着面纱、低着头的小媳妇,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家田里稻穗的样子。
姜吉的儿媳在三个月前才举行了圆房仪式,那花哨的结婚纱丽至今还残留着椰子油和朱砂的气味。比尔朱的母亲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婚礼。她从包袱里拿出三张烙饼,接着说道:“吃吧,每人一个。然后去悉姆拉哈的官井喝水。”
牛车出了村子,从稻田间驶去。那是初冬的月光,月光洒在田野间,田野间弥漫着稻子扬花的馥郁之气。竹林里点缀着香藤的花朵。姜吉的儿媳点了一支比利烟,递给比尔朱他妈。比尔朱他妈突然想起,她们四个,分别是简比娅、苏娜莉、拉雷那的媳妇和姜吉的儿媳,她们不就是村里会唱电影歌儿的人吗?太好啦!
牛车在稻田间行进着,四周传来沙沙的声响,那声响如同婚礼沙丽发出的声音。比尔朱他妈额头上的坠子散发出月光。
喂,简比娅,唱个关于电影的歌儿吧。不用害怕呀。要是有什么地方忘了,师傅就在旁边呢!
两位小媳妇未动声色,简比娅和苏娜莉清了清嗓子。
比尔朱的父亲大声喊道:“快呀!再加把劲,伙计们!简比娅,快唱歌,不然我就让牛走得慢些。”
姜吉的儿媳将面纱拉到简比娅耳边,说了些内容,接着简比娅就轻声唱起:“月牙儿——”
比尔朱的母亲将儿子揽在怀里,想要跟着一起唱歌。她看向姜吉的儿媳,发现儿媳也在小声哼唱着。这媳妇多惹人喜爱啊!新媳妇的沙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味。她的话是正确的!比尔朱的母亲是红槟榔娘娘,这并非什么坏话。没错,她确实是红槟榔娘娘!
比尔朱的母亲两眼直盯着鼻尖,心中默默想着自己的打扮。那是鲜红的纱丽,还有乍明乍暗的镶边,以及银坠子上闪烁着的月光……此刻,比尔朱的母亲心中没有其他的奢求,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原载于《世界文学》200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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