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居，旅美华人艺术家侯宁的油画作品展，将于 2024 年 11 月 16 日开始举办，一直持续到 2025 年 3 月 15 日，举办地点是辽宁省博物馆。

在宏大的时空叙事里，我们个人就如同散落于四处的星辰。我们以无法预期的轨迹流动着，也会相遇，之后又分开，各自消散而去。在 2024 年 9 月的旧金山，我去一位朋友家做客。第一次听到她提及“乐居镇”这个名字时，我下意识地说它很像中国人起的名字。她表示没错，“乐居镇”就是历史上曾经有华人聚集且繁华，之后又逐渐凋敝的一个居民区。当年，中国劳工把加州中部萨克门托河附近的沼泽变成了农业重镇。时至今日，那条看似平静的萨克门托河依然美丽动人，但城镇的繁华早已消逝，只留下了古旧的建筑和极少的居民。

乐居镇，其英文名为[具体英文名称未给出]，是由华人劳工于 1915 年建造的。这个小镇距离硅谷有两小时的车程，在美国加州的首府萨克拉门托以南约 30 英里处，位于萨克拉门托南郊的三角洲流域。

我的好奇心或许不止于此，于是便上网去搜索关于乐居镇的信息。在搜索过程中，一幅浓烈的油画以及一个中国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了搜索信息里，那名字是“侯宁——1993 年隐居到乐居镇的画家”。

侯宁祖籍浙江定海。1983 年，他从上海前往旧金山艺术学院留学。1989 年，他被聘为该校首位华裔绘画教授。1993 年开始，他隐居在乐居镇。之后，他辞职成为一名专职画家。他的原创作品，在题材涉猎范围、质量精细程度以及数量庞大程度等方面，在旅美华人油画家当中是无人能比的。他的油画作品主要是田园山水世界。风格既纯朴又清新，充满活力。在创作中运用了西方颜料饱和的色彩以及东方书法有力的笔触。

偶然还是必然？

他的作品充满热度且很有力，让人一眼就能记住，所以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侯宁。而在网上显示，他的画室竟然还在乐居镇上，从 1993 年开始算到现在已经有 31 年了！凭借我曾经做了 20 多年记者的那种下意识的想法——“这肯定是一个有着非常多故事的人！”

起心动念之后，很快就开车驱往乐居镇了。10 月的加州阳光依然刺目。我们沿着美丽的萨克门托河进入乐居镇，此时所有的门都关闭着，只有几只猫慵懒地看了我几眼，然后无趣地走开。今日是周末，这条街上有很多主人在家休息。小镇已成为旅游景点，整条主街保留了当年中国劳工留下的房屋，其中有餐厅、药房、赌坊等。侯宁的画室在这条主街的尽头，并且大门落锁。

乐居小镇，侯宁的画作。图源 /辽宁省博物馆

我停在玻璃橱窗前，心有不甘，不愿离去。玻璃橱内墙上的画作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我和朋友们执着地按下门上的电话，接通了张晓敏先生的手机。后来我们得知，我们很幸运，他既是侯宁先生的助理，又是侯宁先生生活的见证人、老朋友。

张晓敏先生已 70 多岁。前几天，他驱车来给我们开门，而就在这之前他刚刚做了个手术。对他来说，我们只是喜爱侯宁作品的游客。然而，当我们站在侯宁画室里对侯宁的画作惊叹赞美时，几乎每一幅画，他都能清楚地知道是侯宁哪一年画的、在何处画的以及是如何画完的。他就如同侯宁先生忠实的朋友、司机、助理和兄长。为了让我们没有遗憾，晓敏先生再次带领我们前往了侯先生的另一间画室。这间画室位于常常出现在他画作中的梨树农场里。

梨花开了，这是侯宁的画作。侯宁钟爱梨园这个题材，他把各个光影下的梨园、不同形态的梨园以及不同角度的梨园都画了一遍。图源 /辽宁省博物馆

这个画室是本地农场主赠予侯先生的。农场主赠予的原因完全是出于喜欢侯先生，想留住他。艺术家的幸福和痛苦都源自他的艺术。从他大尺幅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加州绚丽多彩的自然世界，也能看到技法完美的人物组像，既能看到无以挑剔的静物，又能看到奔流不息的萨克门托河。他的画笔似乎能够轻松地留下他想留下的一切。

晓敏先生无意间告知我们，侯宁的画展在 11 月将在沈阳的辽宁博物馆举办。

一切看似偶然的交集，这一刻似乎成了必然的相约。

这次画展，让我有了一个换角色的机缘，我可以以记者的身份坐在侯宁先生前进行提问。

“艺术要讲真话”

我虽然已经看过其他媒体对侯宁的报道，但是见到他时依然很惊讶。他的头发如同狮子在风中吹舞过一般。他个子不高，然而握手却果断有力。尽管他说话带有南方口音，但依然自信激扬。从 1973 年在上海开始学习油画，并且师从刘海粟、周宗琦、陈均德、丁国佩等。侯宁没有讲出很多事情，反而对少年时期受父母爱护以及良师指点的事情记忆犹新。

刘海粟生于 1896 年 3 月 16 日，卒于 1994 年 8 月 7 日，他是汉族人，名槃，籍贯为江苏武进。他是中国近现代一位非常著名的画家，擅长油画、国画。在他的后期，凭借独特且恢宏的泼墨、泼彩技法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图源 / 微信百科

和晶：你的青少年时期有没有因为绘画而得到同学们的羡慕？

候宁称完全没有这种情况。当他大约 16 岁在路边写生时，同学们常常嘲笑他。路过的大人也说他不务正业，让他不如回学校好好学习。只有他的母亲和父亲，默默为他准备了颜料、画笔、画架。后来他才知道，颜料是很贵的。他那时候常常和同学打架，理由很简单，就是同学撕扯妈妈给他新织的毛衣。他们常常是三四个男生打我一个，那我也打，我不是害怕的人！

和晶：你很爱自己的母亲吧？

候宁表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能体会到母亲的了不起，做母亲的女性很了不起。无论是他在画画，还是他 26 岁出国的时候，他的父母始终在呵护他、支持他、牵挂他。尽管他自己很要强，但他一直能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暖爱意。

The of in 加州四月的山丘，侯宁的画作。

和晶：您68岁了，你如何定位自己以后？

候宁说，经历总是有限的。他在上海长大，之后去美国求学、结婚并且画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谁。如果说地球是宇宙的一部分，无论是西方宗教还是东方崇拜，地球就如同母亲一样，温暖且无私！他对此是很认同的，或许他只是一个地球的孩子。

从画画这个方面来说，我期望成为世界画家。画只是根据材料来划分的，油画在西欧存在了将近 1000 多年，中国画也有 1000 多年的历史。它们不存在谁比谁更古老的情况，因为文化背景和政治理念不同。但不能凭借这些就去判定油画到底属于谁。

我到了美国，当时 27 岁。我去博物馆看油画，却被保安怀疑我的油画是临摹他们的，还打算驱赶我。后来我的太太证明那是我自己的画作，这才消除了误会。这件事让我产生了一种激情，那就是“我的画作将来一定要放进你们的博物馆里”。

旧金山，侯宁的画作。图源 / 辽宁省博物馆

和晶：你的油画里的力量感怎么来的？

候宁说：有一种气，是一种很大的张力，他自己也有很多气，那是勇气。刘海粟先生曾教过他“混沌世界”，万物都在运动之中，画画不能画死的东西，而要画活的，始终在运动中产生力量。这种启蒙从他 16 岁开始，一直持续到他在美国留学毕业，他一直用这种认知来作画，万物在混沌中产生力量。

有人说我的画和刘海粟先生的很像，学生像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更擅长使用小笔，每一笔中都蕴含着 7 种色彩。并且我用笔的方式就如同使用刀法一样。

我们是喜欢艺术家的才华，还是喜欢艺术家本人？

候宁：我年轻之时，刘海粟先生告知我父亲，说我是个狂妄之人，不适合在此处，让我出国留学。那时候，我骨子里确实透着傲气，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还常常与同学们发生争斗。

后来去美国留学了。到了美国之后，我在旧金山艺术学院教学。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希望能拥有自己的时间去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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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居镇，有很多人将其遗忘。然而，这里却能让我静下心来认真画画。晓敏先生插话道，他在旧金山有不错的房子却不住，偏偏要来到这里进行绘画。他的画室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在户外画画时，他都是在阳光下暴晒，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那时候，他还得过脑膜炎，差点就失去了生命。侯宁听后笑了，称自己曾在镇上的画室养过鸡，之后还被蚊子叮咬。经历了手术后，如今身体里仍留着一个内置的管子。正因如此，现在画画的时间不如以前长了，但自己还有许多主题等着去画，时间显得不够用啊！

侯宁的画作。

我们常常会因为一个人的艺术才华而特别想接近这个人。然而，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们到底是喜欢他的才华呢，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初次的印象是侯宁的赤诚与自信，这些品质源于他父母和老师们给予的爱与支持，也源于他在美国学习期间从未停止对画法的研究与领悟，他还给予自己大量孤独的时间与空间，潜心画画，周边环境没有对他的艺术探索之路进行干预和打扰。妻子给予支持，老友予以呵护，这都促使他在这条纯粹的艺术之路上前行。无论你是被他的画作所打动，还是被他直率的性格所打动，在他的生命历程中，这些都融合成了丰富的色彩，被泼洒在他的画布上。世界滋养着他，而他则用歌声来回报。

侯宁的画作。

海外华人艺术家把画“带回家”

辽宁省博物馆从 2016 年开始特意策划并推出了“当代海外华人名家书画系列”展览项目。它把目光投向了整个世界，将关注点聚焦在旅居海外的华人优秀艺术家身上，以此来展现华人艺术家的独特风格、传奇般的生活以及深深的家国情怀。

侯宁会把 90 余件油画佳作带到辽宁省博物馆，这些作品创作于 1983 至 2023 年的不同时期。展览主题为“乐居——旅美华人艺术家侯宁油画作品展”，涵盖从壮丽的风景画到氛围感的光影创作等内容。展览通过“从上海到旧金山”“适彼乐郊”“更广袤的土地”三个单元，来讲述侯宁的成长与探索的轨迹。

横屏观看

布鲁斯峡谷，侯宁的画作。

说到在辽宁办展的缘由，侯宁还向我提及，他的父辈和祖辈曾说 500 年前他们侯家从山东迁至舟山群岛，那里还有一个侯家村。尽管他生于南方，在上海开始启蒙学习油画，在美国留学并任教，但他处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之间，不喜好政治，也不愿被贴上标签。因此，他将此视为向他的老乡们打个招呼，就称作“辽宁”。

2024 年 11 月 16 日，侯宁的画展将在辽宁省博物馆一楼 1 号临展厅正式展出。此次画展由辽宁省博物馆和硅谷亚洲艺术中心共同主办，杭州钦哲艺术中心予以协办。届时，一场以西方油画来表达东方情怀的展览，将让更多的国人感受到对美术最纯粹的热爱以及对自由洒脱的信仰。

本文为

和晶（前央视主持人）与侯宁在 2024 年 10 月底于硅谷亚洲艺术中心进行了谈话，该谈话内容经整理而成

感谢张晓敏先生、女士、舒建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