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蓑翁论书”蓝字，即可关注本公号。

春节在自己的记忆中，由于太过久远，已经逐渐变得模糊。自己走上工作岗位已经十六年了，在这期间，有三次春节给人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并且这些记忆都与母亲有着直接的关联。

2004，北京

2003 年大学毕业，之后历经辗转，来到北京一家知名的新创都市报工作。几个月后，因种种原因，与报社的缘分结束。那时自己才二十出头，正处于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阶段。眼见春节日渐临近，自己却成了重新择业的人，实在不好意思见家乡的父老乡亲。于是经过多次考虑和犹豫，在腊月二十八这一天，给母亲打了电话，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她，询问她是否能够来北京一起过春节。还依稀记得母亲在电话那端稍微有一些迟疑，不过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母亲出现在北京我的住处时，已是腊月三十的上午。她一进家门，就看到厨房里杂乱无章的样子，水池里摆放着合租女房客的餐碗碟盆，而冰箱里却空空如也。北京的那个冬天十分寒冷，满心期待儿子能闯出一番事业的母亲，在感受着干冷天气的同时，又看到儿子这般不堪的处境，其心情可想而知。母亲对我没有责难。她马上开始动手干活。先收拾厨房，接着打扫房间。没过多久，这个两居室的小屋就变得焕然一新了。

午饭后，下午时分，母亲带着我去逛报社附近的菜市场。那时摆摊的摊主已所剩无几，菜价也很贵。母亲在基层小医院工作，收入微薄，但她没有怨言，而是忙着问价、付钱，让我们拎了满满两大包东西。

即便身处客居之地，即便在那毫无记忆与情感联系的居住屋内，当满满一桌饱含家乡口味的菜肴摆上桌时，当电视中传出春晚的画面之际，因“失业”而引发的种种抑郁和苦闷，瞬间便消散无踪。一边享用着饭菜，一边看着春晚，母子俩一边交流着未来的愿景，这个年，也迅速地从失落的阴影中脱离出来，转变为新希望的起始。

大年初一，我带着母亲一同前往北京参加庙会。母亲的陪伴在身旁，一直以来的北京梦也给予了支撑。庙会上的热闹与喧嚣，让我忘却了自身的处境，沉浸其中，流连忘返。如今回想起来，母亲内心或许仍有着沉甸甸的隐痛，只是无法向儿子倾诉罢了。

春节假期结束后，自己很快通过了一家国家级杂志社的面试，然后到新单位报到上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在自己在北京的八年岁月中，这是唯一一次在北京过年，并且也是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

2008，南京

2007 年下半年，我获得双学位后。选择离开北京，回到了家乡江苏的省会南京工作生活。南京属于家乡范畴，但那时对我而言，只是前往北京读书工作时的中转站。我对这座城市了解不多。所以在南京的头几个月，我一边找工作，一边游览南京的各大景点和文化据点，以此来熟悉南京。2008 年 1 月时，临近春节。自己的工作已经确定下来，新的住所也已找好，只等着过年了。

接下来是每一位南京人都熟知的大雪灾。大雪肆虐得很严重，导致公交停运、交通瘫痪。在那几天里，整个南京城几乎就像一座死城。而我那时刚刚搬到居住的屋子，带出来的行李家当不多，也没有厚被子，很难在这个冬天正常生活。考虑到当时自己正处于在新城市重新开始的状况，要花钱全部买新的被子，确实有点经济上不宽裕。我正在为如何落脚而踌躇时，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从老家带来了几床被子，此刻正在我的楼下。听到老妈亲切且熟悉的声音，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立刻泪流满面。

当时高速已经封闭。母亲乘坐的长途汽车从普通公路行驶，花费了七八个小时（正常只需三四个小时车程）才抵达南京。到达中央门长途汽车站后，出租车几乎无人出车。母亲与几位陌生人拼车，打了一辆黑车，这才赶到我的住处。当母亲出现在我面前时，她满面风霜且无比疲惫，但对儿子却是笑容相迎。我很难想象：倘若这一路上出现闪失，那我今后的生命将会面临怎样的懊悔与自责呢？对于母亲，我唯有感动，唯有感恩。

2019，海安

2007 年到 2019 年这段时间过得很快，我在南京已度过了约十二个年头。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在不断变好。从开始租房到后来购买了自己的房子，从从事媒体工作到进入经济类事业单位，从孤身一人到拥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小家，南京见证了我的成长与发展历程。而在 2019 年的这个春节，也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过去一年，在我们的鼓励与支持下，母亲在老家市区购置了一套房子，之后便与家里众多亲人开始了比邻而居的生活。依据我们江苏的习俗，新房子第一年春节必须在里面过，所以我和爱人改变了多年来一直在南京过年的惯例，早早买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打算在新房里与老妈一同欢度春节。

然而到了腊月二十八晚上，我们下班回家准备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启程。这时却发现家中厨房的楼板开始严重漏水。我们找到楼上的房客，发现三楼并没有漏水的情况。一时间，实在难以找到漏水的原因。这使得我和爱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我们几乎一夜都没睡着，晚饭也只是简单地做了两碗面条来应付。第二天联系建筑单位，得知原来的负责人已经退休了。新负责人一直推脱，说工人已经回家过年，要到初七上班后才能过来查看。同时联系居委会，也得到了同样的说辞。我和爱人都是老实且单纯的读书人，遇到这种情况，就如同“秀才遇到兵”，有理却难以言说。眼看着回家时间越来越近，我们俩心急如焚。

此时，母亲打来电话。得知情况后，她立马询问我们要建筑单位的电话，说要跟他们理论。我们担心母亲太强势，会与对方起争执，所以一时没有把电话给她。接着，母亲自己查到了南京的市民热线，然后拨打了过去，并留下了我的电话和住址。不到一个小时，居委会的一位主任带着一位师傅过来查看了。这位经验丰富的师傅一看，便判断是三楼洗衣机出水管道出了问题。我们联系三楼进行测试，结果确实如此。于是约定这两天让他们暂时别使用洗衣机，等我们过年回来后马上进行修理。师傅回去之后，街道司法所的负责人又打来电话，询问事情是否已得到解决，还表示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提供支持。我和爱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与此同时，我们为自己社会经验的缺失而感到惭愧，并且对母亲的举动充满了佩服。

除夕之夜，一家三口在老家的新居中相聚。桌上摆着一大桌菜，满是开心与欢喜。看到母亲神采飞扬，看到母亲因入住新居而焕发出的生命活力，我们都被深深感染。这个春节，已经被载入自己的生命记忆中，相信多年之后，仍难以忘怀。

大年初一晚上，由于上述事故，我们只得提前返回南京。初二的时候，我们相约一起对楼上的漏水进行修缮。回到南京后，我们开始做饭、读书、写作。在春节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里，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日常节奏。然而，此时我们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除夕之夜的那顿年夜饭，会浮现出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会浮现出我们想象中母亲跟市民热线严正交涉的场景。

生命中有三次春节记忆令人难忘，这让我们明白：亲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家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年所在的地方。仅此而已。

恭祝各位读者新春快乐，诸事大吉。就此搁笔。

2019.2.6（大年初二）上午作于竹林斋

本文于 2019 年 2 月 11 日在澎湃新闻的“忆年”专栏首发，配图来自网络。

如果对本文感兴趣，欢迎分享到朋友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