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生命的前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与技术和互联网一起度过,这些词在日常生活中是罕见的。但在他们的后半生,他们像坐过山车一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信息迭代,老年人的健康和活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第17辆空车牌的出租车驶过,65岁的刘平看着车的尾灯,不屑地垂下了手臂。北京的冬风很痛,他妻子双手在身边来回跺脚,三个半人的高大行李箱。
天已经黑了,第 185 分钟,刘平站在 30 米宽的马路中间,拦下了第 18 名空司机。就像前 17 名司机的原因一样,他早早地从自己的手机上接了别人的订单,却对他们“送上了善意”。从这里驱车 7 分钟,不到 3 公里。
刘平发现自己远远落后了什么,不仅仅是 17 辆车。车窗外,写字楼的尖角延伸开来,将天空切成新的形状;在钢铁和沥青城市,新的规则流经数据和信息——很明显,招手叫出租车的规则不再适用。
那里
像刘平一样,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有2.3亿人,占总人口的17.3%;预计到本世纪中叶,这一群体将增加到人口的三分之一。他们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变老。2017 年,中国有 7.72 亿互联网用户,其中包括 4000 万老年人,60 岁以上人群的上网率在过去十年中增长了 11.4%。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生命的前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与技术和互联网一起度过,这些词在日常生活中是罕见的。但在他们的后半生,他们像坐过山车一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信息迭代,老年人的健康和活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风景呈指数级变化,方向盘和油门早已不在他们的手中,熟悉的一切都失控了。
在云南曲靖,老人在路边招手叫出租车,后墙上的广告上写着“关爱老人”。
无助
这
街道上到处都是空车牌的出租车,但他们找不到——刘平至少经历过两次。
他和妻子早就知道手机可以打车的秘密。在他们退休之前,他们的年轻同事会帮他们叫出租车。坐在办公室里,只需滑动手指即可取代等待公交车和招手。上车后,询问手机号码、彼此的姓氏和车牌号就像一种有趣的联系。但在 2017 年的那个冬夜,当他们买不到车时,他们对新世界的新奇和感情被打破了。
站在街上,刘萍的妻子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叫车APP,但被陌生的界面和注册流程打败了,直到老公冲到马路中间。
去年冬天的另一个晚上,新世界采取了不同的立场,将一位 69 岁的母亲挡在门槛之外。那是一把手掌大小的电子门锁,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默默地低语着,一遍又一遍地打数字,但都失败了。最后,她疲惫地靠在门上,把脸藏在阴影里,直到女儿下班回家。
妈妈让女儿多做几次,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弯下腰,把脸几乎贴在女儿的手背上。最终,他们找到了失败的原因,他们妈妈的手指在他们打字时不经意间交叉或触摸了其他数字。心悸,她只能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尽量不出门。
如今,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移动支付的二维码,银行的手动窗口已经被自助机所取代,购票、登记、点餐都可以在手机上完成。“增加便利”的世界对一些人来说是茫然的。黑龙江一名 67 岁男子买了 8.8 元葡萄,被告知只能在微信上付款,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上海一位老人在餐厅点餐,对方只提供手机点餐,一怒之下,他让服务员报出菜单。
今年4月,在上海长宁区的一套两居室公寓里,80岁的王荣娟拿着手机帮丈夫办理社保认证。年轻时,他们在 1200 公里外的河北省沧州市工作。退休后回到上海后,每年都需要办理生活身份核验才能领取养老金。这些年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去街上和警察局盖章,拿着当天的报纸和身份证在照相馆拍照,最新的就是人脸识别。
“张开嘴”,一手拿着手机对准老公的脸,王荣娟在耳边大声传达手机的引导,比她大 7 岁的老公也慢慢张开了嘴。但当他张开嘴时,电话发出了新的命令。听到并有反应的丈夫,在“张口”、“抬头”、“转头”的指令中,辗转反侧了 20 多分钟,但未能成功通过。他大汗淋漓,推开王荣娟的手机,闭上眼睛,蜷缩在沙发上。不知道
是哪个坏主意,王荣娟看着疲惫不堪的老公,抱怨道。“好苦,”她在微博上写道,但没有人回复。
王荣娟的微博
过去两年里,山东省青岛市一家银行的客户经理龙女士已经切断了她分行近三分之一的人工柜台,将它们交给了机器。
该社区的大多数居民都是从农村搬迁过来的,有些人对完全不熟悉的地区表现出了极大的服从。龙丹妮曾经服务过一位 60 多岁的老人,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她“就像个小学生”,低着头,双臂紧紧地贴在胸前,“什么都让你点什么”。当我问她为什么时,我犯了好几次错误,她回答说:“我太紧张了,我忘了。”
技术的可视化对老年人也不友好,他们需要离自己更近才能看得清楚。有时,龙丹妮不得不带领他们到人工柜台,那里排了四十分钟的队。团队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老年人,他们对新世界并非没有好奇心,但他们对进入它“有点胆怯”,而且“他们也害怕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胆怯”,一位 74 岁的老人说。
和王女士的丈夫一样,北京的刘女士也依靠妻子用智能手机交流,甚至设置字体大小和调整铃声。今年夏天,妻子去美国看望儿子,刘平的小米 2G 手机出了问题,微信打不开,妻子没有在国际上漫游,他和妻子几乎失去了所有联系。
他手里拿着手机在房子里走了好几圈,不得不敲邻居的门。一个初中男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又修修补了几下,给出了答案:“你的手机该升级了,现在都是4G了。去买一个新的。”
北京一家医院为老年人预留了专门的挂号窗口。
欢迎来到新世界......是吗?
14 年前,王荣娟对任何类型的科技产品的态度都是:这与我无关。接触这些设备的原因只是为了将它们放置在离桌子边缘更远的地方,以防止它们掉落。
在王荣娟等人的心目中,一定程度上,老龄化标签的背面还是写着“远离科技和新事物”。
但她有点不情愿。
2004年,当孙子做完作业后打开电脑玩游戏时,王荣娟好奇地站在他身后,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人和灯光让她觉得难得。
这
七岁的孙子转过身来对他的奶奶说:“走开,不要站在这里。”
“我要去哪里?”
“你去厨房洗菜。”
简短的对话勾勒出王荣娟一生的画面:她应该站在厨房里,而不是在电脑前。这位 66 岁的老太太有些懊恼和不服气,第二天,她又去书店买了一本厚厚的《懒老人用电脑》。
那是她接触互联网的开始。
很快,王荣娟就有了她的第一部手机——银色的诺基亚,还有一支书写笔。她用电话给儿子写了她的第一条短信:“回家吃晚饭,把你的衬衫拿来换掉。接下来的十年,她拥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和笔记本电脑,开了微博,有了QQ和微信,网名“四季记”——她的前半生苦多于甜,想多让她长期失眠,在这个新世界里,别再想了!
曾经是社区计算机课程年龄最大的学生的王荣娟,在课前对比了新华词典,把常用词的拼音抄进了一本小本子里。几年前,她申请港澳签证时,也是这样准备的,用自己名字的大写拼写填写自己和老公的表格,工作人员问她为什么不带孩子,“我自己可以做”,她挺得意的。
年事已高的王荣娟,一头黑色卷发,比年轻时少了很多,发梢也有些黄。她走路很挣扎,下台阶时不得不弯腰支撑膝盖,但拒绝得到支撑。在你携带的黑色书包里,可以放手机和钥匙,出门时,需要携带移动电源。
手机为她提供了每天需要的一切:社交、娱乐和支付。她有自己的微博粉丝,有人跟着她7年,从微博一路追到QQ和微信。忙着回复讯息的她,甚至会耽误买菜和做饭,老公责怪她:“这么大年纪,她还在做年轻的事情。当她半夜醒来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横着滚动看新闻和微信朋友圈,记得把灯调得很暗,老公晚上起床也要闭上眼睛假睡。
刚踏入互联网时,王荣娟也开过玩笑。2012 年底,《天涯海角》和《诺亚方舟》的笑话铺天盖地,她的儿子在微博上发文称“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两艘船”,她急着说:“买什么船,我吃得饱。”
有时,她还会用互联网赌博。两年前,腾讯新闻的 app 页面不断弹出测试游戏,提取她的网名“测试你是不是精神出轨的人”和“你的性感从何而来?她气得发了七八条微博发文问“你为什么要欺负一个 78 岁的老太太”,最后干脆卸载了 app。
她周围的一切都在向前流动,世界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就像流动的霓虹折纸一样。有时,她带着这个旧壳走进互联网世界会感到不舒服。肉眼可见,王荣娟似乎有些抗拒,她坚持把头发染成黑色,几根手指留下一些粉紫色的指甲油,第二次见面,就被洗掉了。
孙子给了王荣娟一个挂在她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抬胳膊就听歌接电话。但一天后,她把耳机还给了孙子:“你们年轻人戴没关系,但是我们老年人戴着,没人觉得是耳机,我们都觉得是助听器。”
她第一次用手机支付时,打开微信,“扫一扫”,指着二维码,身后的一对情侣大声说话:“这个老太太很有潮。她去苏宁电器闲逛,点开平板看新闻,身边几个年轻人问道:“阿姨,你是大学教授吗?羞愧的她很快就离开了。
它似乎误入了别人的领地。“这东西挺普通的,可是有个老太太用的,不是很平常吗?”
从那以后,每次手机付款前,她都会环顾四周说:“如果周围有很多人,就不要'扫'它。
理疗店里的老人,摄影:王荣娟
让王荣娟感到轻松的是,除了家,还有一家理疗店,每天都会去到下午 2 点。20 平方米的理疗店里挤满了拿着手机的老人,其中许多人几乎在鼻子下。
上海一位皮肤白皙的老太太,黑发扎在脑后,穿着整洁的运动服,孩子们太忙了,她大多在理疗店的同龄人用手机咨询很多手术。
当她第一次学会网购时,儿子陪她刷了几页,然后完全扔掉了他的手。“你太慢了。”“我们不如你,我们的眼睛也不是很好,我们的反应比你慢半拍。”她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比她手还快的游戏,一些年轻人在一秒钟内“刷”了几个灯,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72 岁的北京人齐强最近尝试使用他在看美剧时测试过的一款基于手机的实时电话翻译应用程序,该应用程序“相当准确”,并计划出国旅行。
齐强在社区使用手机时“出了名的滑溜”。他跟孙子学拼音,也会把儿子和儿媳的照片当表情符号,儿子称赞他:“我爸爸比年轻人还厉害。”
儿子似乎忘了,当初爸爸用手机时,有时会有人不耐烦地问他,丢掉一句话:“你对一个老人了解这么多吗?”
北京市西罗园街道举办互联网+老年文化进社区、义诊活动,受到居民欢迎。
继续发送
那个华为手机对王荣娟来说已经不是机器了,她更愿意称之为“闺蜜”。她对机器投入了太多的情绪,说了很多连她的丈夫和孩子都不听或不愿听的话。
1950 年代末,在上海护士学校读书不到一年的王荣娟,因故辍学。为了生计,她嫁给了邻居的哥哥,和他一起北上打工,这份工作用词很贴切,就是“扶持大陆”。
40年后,回到上海的王荣娟在家乡成了个陌生人,亲人相继去世,她没有朋友,当地人很难融入。许多个下午,她漫无目的地骑行,车轮向前旋转,她的思绪向后移动。
在河北的很多天里,邻居们主动询问毛衣的缝制情况。每次她从上海访问回家,她的两居室家里都挤满了同事和邻居,听她分享她在上海的所见所闻、穿什么、吃什么。她曾经是潮流的引领者,“即使我脱掉我穿的衣服买东西,他们说,'你穿什么,我们就穿什么。
当她回到上海时,再也没有人听她的话了。她觉得无聊了半辈子,她和丈夫很少有共同的语言,每次她想发泄时,孩子们的反应大多是:“给你个录音机,把话录下来,省得下次再重复。
2011 年,王荣娟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智能手机,儿子帮她注册了微博账号。她把新闻读给老公听,从崔永元到中美关系,有时她很自豪:“你看你有手机。
更多时候,她和她的丈夫坐在沙发的一端。家里的电视整天开着,老公靠在沙发上,屏幕忽明忽暗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听不清,却一动不动,非常专注。
在另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城市,已经退休三年的刘萍,经常整天都在电视机前度过。儿子在国外定居生子,妻子是个喜欢活泼的人,但刘平却不是。
他总是一个人在家,他养了一只狗 14 年了——他和他的妻子养了三只狗,只有这只还活着。除了买菜、做饭和遛狗,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电视机前,有时还会边看边睡着。他很少再打开电脑,尽管他工作的公司是最早实现无纸化的公司之一,当时他一字一句地抄下了电脑日常作的二十个步骤。
退休后,混乱的互联网,并不比一盆新种的火龙果更“有趣”。他主动淡出社交圈,没有加同事的微信群,最多有 30 个微信好友,大部分是同学和亲戚,还有理财和房商。对于中介机构发送的理财产品、房价信息,刘平大多会回复“谢谢”,鼓励他们“继续发送”。
对于很多前辈来说,及时点赞和回复消息在微信社交网络中具有重要的仪式感。
王荣娟像照顾盆景一样照顾她的微信朋友,其中 70 多个会透支她的精力。她郑重地浏览了每个微信朋友的朋友圈内容,想要点赞——“这是告诉别人'我在关注你'”。有人加了她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点赞,20天后,王荣娟就删了。
她有时会抱怨她的女儿 “不看我发布的东西,也不喜欢它”,相比之下,她的儿子 “更好”,因为每个朋友圈都会给她点赞。
在中国,大多数老年人上网的起点是微信。根据微信官方数据,截至 2017 年 9 月,微信上 55 岁以上的活跃用户数量为 5000 万,比上一年增加了 4232 万。他们平均每天花 1.37 小时在微信上。
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民科和中医的支持者,经常在朋友圈转发“数万人因此患上肝癌”、“无籽葡萄其实是用避孕丸做的”等文章,“妈妈总是比孩子懂得的”,一位退休 13 年的化学老师说。一位爸爸每天在家庭微信群里转发不好笑的笑话,女儿偶尔回复一句“哈哈哈”,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哼”又发了五条信息。
他们的手机里存储着被年轻人嘲笑的“中老年表情符号”,不仅因为色彩喜庆活泼,更重要的是带有文字,不会被误读。一位 58 岁的爸爸曾经遭受过这样的损失,他在很多群里发文说,有个小人用两根手指站起来,他以为是竖起大拇指,儿子悄悄告诉他,那是两只手的中指。
中老年模因
为爸爸买一个
很少有年轻人探究“中老年表情符号”背后的秘密,就像一个男孩每年换手机,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给爸爸打电话,都不能直接挂断,总是按接听再挂断。他教了很多次书,“付出了很多努力”。
后来,他找出了原因,他爸爸之前用的那部诺基亚手机,有接听键和闲置键。在新的触摸屏智能手机上,没有一个按钮可以挂断电话。
因为教妈妈用支付宝,在医院工作的护士和妈妈吵了一整夜。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学不了这么简单的作,“你太笨了”,她丢了一句话。
后来,在医院的挂号机前,她看到一位老人,拿着手机颤抖着扫码,手有点颤抖,不准确,有时还输入错密码,五分钟后就无法付款。后面的团队有些抱怨,老爷子转身欠道:“我第一次用这个,年纪大了就傻了。回家后,她花了三天时间教妈妈怎么学支付宝,“我把妈妈换成了老太太,一想起那一幕,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为了教家长如何在智能电视上搜索节目,马子勇花了半天时间在一本练习本上画了十几页的作指南,用三支彩色笔做不同的标记,以“家”字为例,马子勇告诉妈妈,那是所有页面的开始, 第一页是 “ ” 的图标。手册放在咖啡桌上,我父母每天都可以拿到它。
他们利用衰老的身体来适应新的时代。一位 77 岁的老人,今年终于学会了在国庆节送红包,她打算在明年除夕给孩子“送个大包”,虽然她更喜欢现金红包,“用手厚厚捏着多好啊”。”
为了照顾女儿和孙子,一名 65 岁的男子已经“漂泊北上”近 10 年了。他刚用微信的时候,每次发信息都让女儿给他点赞。女儿试图用各种方式劝说父亲,但渐渐地,她注意到每一次赞美都让他“快乐了很久”,“可能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告诉他,'你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没有了爸爸的催促,她会喜欢爸爸的每一个朋友圈。
27 岁的金晨也开始理解爸爸,“不管什么信息都要点(赞)”,她一度对此感到不自在,甚至群里拉黑爸爸。后来,她才多少明白,那是爸爸每天关心在异国他乡的女儿的投射。她将父亲从群组名单中释放出来。
她开始多尝尝爸爸以前的举动,去年的除夕夜,她和妈妈姐姐举起手机抢红包,一起笑着拥抱,爸爸在一旁看着,默默无声,突然把手机伸向她的眼睛:“你帮爸爸抢一个。”
(应受访者要求,刘平、齐强、龙丹妮为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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