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善于编故事和写评价的话，甚至能够通过“薅羊毛”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一日三餐给解决了。在职业“羊毛客”看来，“天上掉馅饼”那样的好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有人为了将畸形的“薅羊毛”灰黑产业链做大，甚至开发出了专门的小程序，以便商家与“羊毛客”能够相互联系。

职业“羊毛客”是怎样的一群人呢？他们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商业潜规则呢？

职业“羊毛客”

连衣裙、帆布包以及精致淡妆。此刻，站在空空荡荡的南京西路 818 广场地下 2 层某快餐店中。说话温言细语的小 D，看上去与普通白领并无二致。

6 月 6 日中午，地点在广场地下 2 层。这里无视了对面川菜馆那嘈杂的长队，也无视了萦绕在快餐店周遭的循环广播，广播中说：“亲爱的顾客，大众点评收藏本店铺并完成打卡，就可以领取一听可乐。”

小D接到的订单

小 D 站在这家快餐店内，店内只有一名食客。他一番盘算，为自己搭配了一套快餐，这套快餐价值 40 多元，包括土豆丝、口水鸡和米饭等。

除了这些情况之外，小 D 还执意让服务员给她点了一份炖蛋。当时店内当天的炖蛋几乎都已经卖完了，所以小 D 只能拿到常规炖蛋的一半。

结账的时候，小 D 向收银员表明，这份炖蛋要使用大众点评的团购券来进行支付。对于参与交易的双方而言，这是一个彼此都明白的暗号：小 D 并非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小 D 在支付餐费的时候，有两场交易在同时开展。一方面，小 D 向商家支付了餐费，从而购买到了自己的午餐；另一方面，商家向小 D 退还了这笔午餐费，不过却要求小 D 填写一份大众点评好评的“套餐”，这个“套餐”包括 3 到 5 张图、100 字以上的精选评论以及 4.5 分以上的评价。

小D，是在南京西路上班的普通白领，也是一名兼职“羊毛客”。

小 D 不是第一次参与“薅羊毛”活动。小 D 是大众点评的 Lv3 会员，她所写的好评很受商家欢迎。她曾吃过免费的鱼鲜馄饨，撸过免费的猫，能娴熟地在各大吃喝玩乐群中活动，以完成商家指定的“作业”为条件，换取免费的服务。

在“羊毛客”的领域中，小 D 并非是“高玩”。她有些懊悔自己知晓“薅羊毛”玩法的时间太晚了，许多评论都还没来得及写，所以账号的等级不高，也就无法参与对会员等级要求更高的“薅羊毛”活动。

我是今年才知道的，是从小红书上看到的。”

小 D 表示，她成为“羊毛客”纯属偶然。起初，她仅仅是为了在小红书上探寻关于省钱的小窍门。

小 D 是这个群体中多数人的代表。在无意识地浏览网页时受到了诱惑，怀着好奇心开启了首次“薅羊毛”的行为，尝到甜头之后就无法控制自己，有些人因此变成了职业“羊毛客”。

在闲鱼平台，有一名来自南京的职业“羊毛客”进行公开叫价。他表示：“要达到大众点评的 Lv5 等级，需要好好照相并且认真写文。”他还称自己拥有三个大众点评账号，其中 1 个是 Lv5 等级，另外 2 个是 Lv4 等级。并且他提到“探店的费用是 70 元，代发的费用是 25 元”。

在这个昵称为“”的“羊毛客”看来，“薅羊毛”就好像是一门生意。他在闲鱼上发布的商品有 6 个，这些商品都与“探店”有关。

我本身很喜欢探店，意外发现这是可以赚到钱的事情。”他说。

有不少人像“”那样，通过“薅羊毛”来赚钱。在闲鱼 APP 上，当搜索城市名加关键词“吃喝玩乐”时，会发现一个是“羊毛客”专属的世界。

上海地区仅以“吃喝玩乐”作名义，实际是“薅羊毛”相关的帖子有数十个。这些帖子大多将目标对准大众点评、小红书、抖音、知乎等平台的用户。它们试图用免费的吃喝玩乐或者金钱报酬，来换取评论、点赞、刷量等服务。

公认的潜规则

常言道，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然而，在“羊毛客”的圈子里，“天上掉馅饼”的情况几乎随时都在发生。

美味的日式拉面很超值，等级有要求，是+/小红书 1 万多粉丝认可的。餐标是每人 80 元，车马费是每个号 50 元……

地铁站肇嘉浜路附近有小吃；其内容为单人套餐；等级处于 3 至 8 级之间……

在一个热闹的吃喝玩乐群里，每天都有数十条关于“薅羊毛”的信息在群里不断滚动刷屏。这些信息涵盖了吃喝玩乐的各个方面。如果一个“羊毛客”认真去报名，甚至能够通过“薅羊毛”这种方式来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

“红人”通告小程序是参加“薅羊毛”活动的一种有效方式。在这些小程序里，“薅羊毛”活动被包装成了“红人”通告活动。

一则免费染发的通告

大众点评账号等级为“Lv4-Lv7”，并且要求一个月没写过美发点评，就可以享受“上海免费染发”服务。

代品牌方在小红书上发布图文，账号能够正常被收录，会有 5 元到 15 元的收入……

这些活动显示在“红通告”“咸豆通告”等小程序上，小红书等“红人”博主们以“0 粉素人也能‘恰饭’（即赚钱）”的窍门对其进行推广，相似的信息每天有十数条到数条之多。

“薅羊毛”活动并非真正的无偿行为，“羊毛客”对此是清楚明白的。他们在享受免费服务的同时，必然要依照商家的要求去完成一些“任务”。

享受免费服务的同时，也要完成“任务”

闲鱼用户“强强 1004”说，要教大家如何参加群里的活动，这些群都是他体验过并且进入的优质群。

在闲鱼这个平台上，“强强 1004”的主要生计是出售本地的吃喝玩乐群。他所售卖的那些群，大部分都是活跃度非常高的上海本地的“薅羊毛”群。

我是 Lv7 级别。我参加了很多人的活动。“强强 1004”表示，群里的活动都是免费的，会给予额度让我们体验。如果额度用多了，就需要自己付费。并且所有的体验都需要在大众点评上给出好评。

类似的要求也出现在各类红人通告平台上：

“发小红书带上指甲油，需收获7天内完成，需审稿。”

“时尚红女装博主招募，收货5天内出稿，配合改稿……”

“素人招募，需要天猫店铺拍单+好评。”……

诸多要求背后隐藏着一套公认的潜规则，这些要求如“审稿”“配合改稿”等。“羊毛客”们需要用商家指定的评论内容，以此作为置换免费服务的条件。

在这个圈子中，饱含赞美的评价可以作为“报酬”来支付商家的服务，实际到店的行为也可以，购买产品后产生的销量同样可以。而一个“羊毛客”账号的等级决定了他可以获得“免费体验”的额度，评论的质量决定了他获得报酬的多少，粉丝的数量也决定了他获得报酬的多少。

低等级的账号主人能够“恰饭”。许多不要求真实到店的“任务”，对账号等级的要求并不高。

可以写差评的人来，对等级没有要求，只要写得真实就行，3 星以下的评价都可以。优质的点评可以获得 25 元。扫码去关注公众号，能获得五毛钱的佣金……在淘宝上有单，本金是 3.5 元，销量是 3 个一个。

代发好评，这里有任务能赚钱；代发差评，这里有任务能赚钱；代刷销量，这里有任务能赚钱；代增加粉丝数，这里有任务能赚钱……只要愿意，这里总有任务可以赚钱。

造假产业链

这是一笔“轻松钱”。

小 D 参与到店体验后给出好评，这种形式是最容易被大众所接受的一种“薅羊毛”形式。

在这类活动里，“羊毛客”仅仅享受免费的服务，不会因写好评而获取钱财。

拍摄 4 张照片，要围绕菜品的口味进行拍摄。同时，也要对服务进行拍摄。并且要站在真实消费者的角度去写。内容需在 120 字以上，还要推荐 3 个推荐菜。对于口味，要打 5 分。而对于其他方面，都要打 4.5 分。

这是一则记者亲身经历的“薅羊毛”活动，商家给出的经费为每人 40 元。

记者在体验过程中吃到的食物

40 元只够支付一个推荐菜的费用，所以记者不得不编造出其他菜式的口感，目的是完成商家交代的“任务”。

然而，撰写虚假好评这件事，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一旦开始，事情便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持续发展下去。

“羊毛客”们接受了用好评置换到店服务后，就会顺理成章地接受为“不到店任务”写好评，然后再置换金钱的逻辑。

此时，“羊毛客”所说的话，从有真有假转变为全是虚假的。“薅羊毛”者的身份，由仅仅是“羊毛客”变成了“网赚人员”。

在互联网上，此类订单数量众多。记者在暗访期间，亲眼看到了数十份这类订单。这些订单的内容包含了考研培训机构、奢侈品鉴定、高端海鲜礼盒、品牌充电器、中医门诊等不同的商业领域，而评论和文章发布的平台也有小红书、知乎、抖音等多个。

付费请人说假话这一产业的活跃程度，令人震惊。

其内容为：

我的炎症属于比较温和的类型，只要一上火就会发作，发作一次的痛苦程度比生孩子还厉害……接着在小红书上看到了雅安婷，到现在差不多已经用完了，并且没有再复发……

实际上，记者从未使用过这款产品，也从未生过小孩。

有人为了将畸形的“薅羊毛”灰黑产业链做大，甚至专门建立了小程序，以便商家和“网赚人员”能够相互联系。

有一个小程序叫“呱太平台”，它专门供商家发布有偿的点赞、评论等“任务”。该平台宣称能够为小微企业提供高效、快速且稳定的推广服务，还能为商家提供点赞、流量、转发以及粉丝。

“呱太平台”的介绍

记者在“呱太平台”上随机领取任务，之后发现这个小程序，它的实质是把一些分散在各个地方的“不到店任务”进行了汇总。

在“知乎评论”任务里，记者需随机从“我也买了足宜舒，用了大概一个月了，脚气确实慢慢在变好了”“用了楼主的方法以后我脚气没了”等三条评论中挑选一条，然后用自己的账号在指定的知乎问答中进行评论。

如果将“任务”完成并且通过了审核，那么记者就能够获得 5 毛钱。当累积到几块钱之后，所获得的收益就可以从“呱太平台”上进行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