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海清

杨英只想尽快“下车”。

利息可以不要，甚至本金都可以损失。两年前那个人人贷，曾被宣传为“安全、收益高”，但如今已不复存在。她不想继续待在“车上”忍受煎熬。

网上偶尔有人提及人人贷兑付存在问题。11 月 10 日，这一情况真正落到了杨英身上。她有一笔出借款到期，然而平台却迟迟无法兑付，她开始有些慌张。并且，她还有 9 笔借款即将到期，总计 58 万元。

一个多月前，人人贷的债转通道出现了收紧的情况。这就表明，杨英想要取出她的钱，通过正常的渠道是比较困难的。如果她想要“下车”，也就是不再持有该债权，那么就只能选择走“应急转让通道”。而走“应急转让通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她的本金会打七折，并且利息会全部免除。

杨英四处进行打听，并且不停地给客服拨打电话，她所得到的回复是这样的：“有很多人在进行挤兑，麻烦您耐心地等待一下。”

她害怕血本无归，于是决定走应急通道。她申请本金 7 折退出，这意味着没有利息，并且本金还要损失约 17 万元。即便如此，她的申请一直没有被通过。出借人们为了能够尽快让申请通过，一直在不断调低退出折扣。

杨英对 6.5 折进行了尝试，仅用两个小时就顺利通过了。系统通知称，在 3 至 5 个工作日内，资金将会到账。

3个工作日已经过去， 她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到账，只能等。

人人贷官网表明，到 9 月 30 日时，人人贷的借贷余额大概是 250.5 亿元，有当前出借人的数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项目逾期率为 0，但人人贷却无法进行兑付，还要求出借人本金打折兑付。杨英向豹变提供的一份投诉资料显示，出借人依据自身的债券列表推算出的逾期率至少在 60%之上。

人人贷客服坚定地宣称逾期率仅为 0.22%。他们还告知豹变，让豹变放心，称平台的运作一切正常。

兑付危机

利息全无本金7折

在察觉人人贷出现问题之前，王艳有着诸多爱好，像看电影啦，打游戏呀。然而如今，她的业余精力全部耗费在投诉上了，每天必定要“打卡做作业”，也就是向有关部门投诉人人贷的兑付问题，接着还会随时查看微博上以及出借人交流群里是否有新的消息。

2017 年底，王艳在电视上看到了人人贷的广告。她所特别喜欢的节目《晓松奇谈》中也有人人贷的投放。与其他 P2P 平台那种很直白的宣传相比，王艳觉得人人贷的广告带有一股文艺风。

王艳起初仅投入了几万元。如今，她锁在人人贷里的钱达到了 66 万元。王艳称人人贷的营销十分努力，每次她的钱快到期时，就会接到电话，对方会介绍他们的新产品。过年时还会邮寄小礼品，去年还免费赠送了网球联赛的 VIP 球票。她还告诉豹变，她妈妈有 140 万仍放在人人贷里。

2020 年 10 月 17 日，王艳忽然察觉到人人贷的债转记录几乎不再进行了。与此同时，她在人人贷的官方论坛上看到许多人都在说“退出困难”。而这一天仅仅是人人贷出借人们开始陷入恐慌的开端。

11 月 2 日，人人贷推出了“应急转让通道”。出借用户若有紧急资金需求，可自行申请。申请转让的资产将由第三方资产管理公司承接。转让一旦成功，便不可撤回。倘若选择坚守，公司承诺三年保本。

这条“通道”要求人们付出高额代价。投本金会打 7 折，预期利息是 0 折。倘若一年前你在人人贷投入 100 万元，到期限后不仅没有收益，还会亏损 30 万元本金。

出借人们认为，应急转让通道上线了，这就好像人人贷发出了“爆雷”的声响。

那之后，王艳没听到什么官方消息，杨英也没听到。王艳不敢把了解到的情况告知妈妈，只是跟妈妈说三年回本，让妈妈放心，毕竟妈妈年纪大了，承受能力可能没那么强。

王艳对人人贷所说的“三年回本”缺乏信心。她打算在明年上半年购买房子，并且已经看好了房子。原本她计划在人人贷的钱到账后交首付，然而“人生的一个计划被打乱了”。

王艳的男朋友让她“打折下车”，劝她别坚持投诉，别在微博上乱说，担心这些会对她在体制内的工作产生影响。

王艳不想走应急转让通道，是因为她不甘心。她认为人人贷有能力兜底，公司是有钱的，但不想站出来承担责任。她实话实说，七折出来她也能承担这个损失，现在可能得 6.5 折才能出来。

然而大量出借人发帖称，6.5折也无法顺利“下车”。

腾挪失败

错期搭配玩不下去

出借人们感到疑惑，人人贷已然是中国处于领先地位的 P2P 平台，那为何它也会遭遇“爆雷”的情况呢？

11 月 6 日，在人人贷官方组织的沟通会上，联合创始人杨一夫表达了“非常痛心”的情绪。他说，历经 10 年的创业历程，有众多伙伴相伴。他真心希望大家能够相信他们，并且继续期待公司能够良好运转，这样他和他的伙伴们就能继续去实现理想。

杨一夫毕业于北京大学金融数学系。之后，他前往荷兰学习金融学。学成归来后，他的目标是创业。然而，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好的点子。因此，他选择加盟了如家酒店。

杨一夫在如家酒店工作时，接触到了社会上各种底层从业者。他觉得这段经历对自己了解中国的现实经济情况很有帮助。他越了解，就越觉得应该创业。并且他希望能把所学运用到创业中。但遗憾的是，他发现传统金融行业的创业空间非常狭窄。

杨一夫的同学李欣贺没有主意，他还给杨一夫介绍了自己的一位朋友张适时。张适时毕业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金融系。王艳对豹变讲，人人贷的创始人都是清北名校毕业的，这让她很有好感。

一个人的郁闷转化为三个人的迷茫，他们曾考虑过从事房地产行业以及开展沙棘矿生意，然而最终都没有结果。2009 年，三个青年留意到国外的 P2P 网贷公司 Club，他们立刻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们坚信互联网与金融相融合，能够对传统金融起到有益的补充作用，还可以满足中国底层人群的融资需求。到了第二年，人人贷网站正式上线。

人人贷上线的当年，其他新成立的 P2P 平台数量仅有 10 家。此时，中国的 P2P 行业正处于萌芽期。尽管人人贷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但杨李张三人却幸运地站在了风口之上。

并且据说这是 P2P 行业到那时为止的最大单笔融资。

任泽平团队分析认为，当时我国的金融市场还存在不完善的情况。并且主要是以间接融资的方式为主。居民在理财方面的渠道比较有限。小微企业以及个人在融资方面面临着较大的难度。P2P 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金融系统中的空缺，市场对于 P2P 的需求是比较大的。

从历年的成交金额方面来看，人人贷在 2018 年达到了最高值。事实上，P2P 行业在 2017 年就已经被暂停了。

央行等十七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做好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清理整顿工作的通知》。通知要求各省领导小组采取有效措施。这些措施旨在确保在整治期间，辖内互联网金融从业机构的数量能够下降。同时，也能确保辖内互联网金融业务规模能够下降。

从现实方面来看，这个《通知》对人人贷几乎没有产生影响。然而，残酷的现实状况是，中国的 P2P 行业已经出现了两轮“爆雷”的浪潮，借款人破产并跑路的情况以及投资人血本无归的事情一次次地在发生，P2P 已然成为了“邪恶”的代称。

有分析表明，P2P 从受到追捧到变得“黑化”，原因在于众多从业者把 P2P 给搞坏了。他们把 P2P 从原本的信息中介，转变为了信用中介，并且通过资金池、期限错配等违法手段，借着 P2P 的外衣而肆意妄为。

2018 年上半年，北京市下发文件。此文件要求平台压降出借人人数。此文件要求平台压降业务规模。此文件要求平台压降借款人人数。于是，“双降”变成了“三降”。业内在此时依然心存侥幸，他们认为只要达到“备案”要求，就能够继续经营。

人人贷的创始人们未保持足够的警惕。在 2018 年 12 月，杨一夫在一次采访里依然宣称，当行业大环境不佳时，头部平台的资产质量能得到更有力的保障。

2019 年底之前，人人贷的创始人们未“感受到行业前景不明朗”。到 2019 年底，他们才开始有此感受。然而，此时为时已晚。2019 年下半年，北京有关部门对所有 P2P 平台进行了约谈，约谈的主题十分明确，即要求平台主动清退，停止发布新标。

如果不能开展新业务，就不会有现金流。这意味着 P2P 平台失去了能够用来“拆东墙补西墙”的那个“东墙”。

自救失效

45亿资金不知去向

风口转向，人人贷试图自救。

2019 年底，人人贷有这样的想法，即逐步降低长期信贷的比例，同时引入短期信贷资产。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持灵活性。在过去，人人贷的信贷主要是以三年以上的长期信贷为主。

杨一夫在沟通会上表明，人人贷期望借助短期信贷的盈利逐步消除风险。然而，“三降”压力持续加大，并且在 8 月底，最高法对民间借贷利率的上限进行了调整，这使得新业务的盈利能力受到了影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靠新业务盈利来化解风险的这条途径已经无法继续前行。

同时，人人贷关闭了大量的门店。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人人贷的门店数量从高峰期的 300 家逐渐减少，到目前已经减少到 10 家左右。现在仅存的这些门店主要以维护现有的资产为任务。此外，人人贷的员工规模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巅峰时期的上万人减少到了现在的几百人。

人人贷为了压缩运营成本，做出了注销官方微信服务号的举动，这个举动一度加剧了出借人们的恐慌。

新冠疫情给人人贷的困局带来了更严重的影响。杨一夫表示，疫情的爆发导致经济发展停滞不前，小微企业遭受了重大打击。而人人贷的中长期贷款主要是以小微企业贷为主，这使得贷款回收的难度可想而知。“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我们在疫情期间的垫付金额大幅增加，大部分的现金储备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12 月 3 日，人人贷官方将第一批逃废债人员名单进行了公示，该名单的人数总计 500 人。王艳觉得，这仅仅是为了安抚出借人的一种行为罢了。

眼下，人人贷把重点置于催收方面。三位创始人将精力全部投入到接洽各地法院的工作中。杨一夫称，目前在许多地方都已打通了诉前调解、批量立案、批量诉讼、批量执行的全链条。通过这样的方式，加大了催收力度，改善了回款情况，明年能够逐渐见到成效。

人人贷客服告知豹变，目前平台已接入征信体系。同时，平台也会运用法催等方式，以加快对逾期标的的处理进程。

杨一夫称，应急转让通道是当下所能争取到的最为有利的条件。然而，他并不倡导出借人选择这条路径，而是期望出借人再给予 3 年的时间，以此来满足出借人保本的要求。

然而，出借人都不愿意相信。在王艳的视角里，杨一夫所说的沟通，实际上只是在安抚出借人。他既没有提出实质性的方案，也没有展现出良心。

人人贷公布的逾期率为 0.22%，按照此数据计算，扣减利息足以抵消逾期带来的损失。然而，人人贷却要求出借人本金打 7 折兑付。如果全部出借人都同意以 7 折退出，那么就意味着约有 45 亿元的资金会留存在人人贷平台，而这些资金的去向目前是个谜。

人人贷官方开始保持沉默。债转速度变得缓慢了，并且上线了应急转让通道等举动，这些举动都是在默默中进行的。然而，人人贷官方并未发布任何正式的解释公告。在出借人交流群里，各种猜测在不断蔓延，对于这些情况，王艳无法分辨其真假。

11 月 17 日，王艳通过线上预约后到达人人贷公司。她看到现场的工作大厅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在办公。接待人员告知她，这里只是一个负责接待的地方。

这次造访让王艳感到非常失落。她原本希望看到人人贷在努力解决问题方面的诚意。然而，接待人员告知她，公司目前没有相关的法催计划。这一举动直接让杨一夫的脸被打了。并且，接待人员也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公司正在进行催收工作。

王艳向豹变表示，“如今公司的那些做法，即便不要钱，我也想要将他们送进去。”

（应受访者要求，王艳、杨英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