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每次潜水都能遇到这样的水。在快手昵称万项潜水救援香玲（快手 ID：）的作品列表中，有这样一个画面：在野外的某个地方，水面十分平静，气泡不断翻涌。靠近岸边时，一位身着橙色潜水服的男人浮出了水面。

他是香玲的丈夫，董双是黑龙江“万项救援队”的潜水员。香玲希望丈夫工作的水域都能保持平静，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董双下水的地方水流是浑浊的、幽暗的并且是湍急的。

这位夫妻主要经营的“万项”，是黑龙江省绥化地区肇东市的一支民间潜水救援队。军队里有担负水下侦察、爆破和执行特殊作战任务的部队，他们被称为“蛙人”，因为他们携带的装备中有形似青蛙脚形状的游泳工具。而在一些地区，部分“民间蛙人”往往是事故打捞、防灾救灾的重要力量。

董双以前当过海军潜水员，退役之后，凭借着多年积累的潜水经验，在他的家乡开展了私人救援打捞业务。这个职业比较特殊，当香玲向亲戚朋友介绍时，通常会直接说：我们就是从事打捞工作的，既打捞人，也打捞车。

“江里有大鱼，我寻思就被鱼吃了吧”

两个主要业务的确呈现出这样的情况。在松花江流域的东北平原，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域维持着当地百姓的生产与生活。然而，一旦到了危急关头，这些水域却又变得凶狠无比。每年夏天，从宽阔的松花江到乡间的池塘，被找到的溺水者的姿态大多是相似的。“基本上都是脸朝下”，董双多次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只要有人溺水，岸上一旦打来电话，夫妻俩就会立刻整理好装备，开车前往进行救援。在远途的情况下，来电时的语气往往是沉重的。家属已经知晓水中的人已经无法挽救，但他们仍希望能够见到尸体。

打捞尸体前需先确定其位置，众人齐心协力进行寻找。最后下水的人一直是董双。香玲担任安全员，她虽不下水，但对潜水员而言极为重要。董双的头盔上装有对讲机，通过它与水上进行交流。通讯距离根据水深而定，有的水深多达三十米，有的水深则少至两三米。每次，香玲和另一位身兼司机的安全员都十分谨慎。因为意外常常在水下遇险且沟通不顺畅的时候发生。那几米的距离看似很短，然而却有可能是生与死的界限。

捞车这件事不简单，尤其在冬天。在东北，坠车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从陆上不小心开进水里，有的是冬天为了抄近道从冰上过河却失足落水，还有一种情况，听起来像是死亡幽默。隆冬的时候，那些喜欢刺激的司机常常在河面上漂移，却不知道冰下暗流在涌动，冰面也并非永远都很坚固。坠河的人如果运气好，还能爬上来请求救援，而万项负责捞车。不幸的人被河水卷走了。车子能够被打捞上来，然而人却始终无法找到。香玲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况，她想着：“江里有大鱼，我觉得人就被鱼给吃了吧。”她的心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悲哀。

“上得来，成快手热门；上不来，成腾讯新闻”

风险很大，香玲每次看到董双下水，心就悬着。董双眼中，水下世界只有清水和浑水，海水是清的，淡水是浑的。下水时，其一举一动无法凭借视觉和听觉来判断，只能靠独自摸索。水压会随着深度而增加，四季的水温也会对潜水员的身体素质进行考验。冬季时，东北地区的气温常常能达到零下 30 摄氏度。董双不能穿羽绒服，而是必须穿棉服加潜水服下水。因为这样浮力会更小，活动起来也会更方便。

董双经年累月地必须定期接受潜水职业特有的“加压治疗”，这样才能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然而，由于业务太忙，一年四季都没有一天休息日，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进行加压治疗。有一年的正月初三，夫妻俩还驾车前往外地进行打捞工作。平时，他们也练就了一种本领，那就是能够“倒头就睡”，在岸边或者车上，衣服都不脱就能睡着，半夜才收工这种情况是很平常的。香玲认为这行存在危险且劳累，她很不情愿自己 20 岁的儿子继承父业。然而，儿子对这行很感兴趣，时常跟车并跟随父母一起跑业务。

2018 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天色已经变黑。夫妻俩接到了来自松花江上的求救电话。他们赶到时，求助者已经被水冲走了。那是一位坠江后从车顶爬上来的司机，起初他还能打电话，但没过多久，江水就把他带走了。那几天寒潮开始侵袭，气温急剧下降，封冻的江面将所有可能的生机都掩藏了起来。到 2019 年 4 月时，车子从化开的冰水中被打捞了出来。然而，那位司机却再也无法找到了。

快手网友用玩笑话表达这个职业的风险，并没有让其轻松多少：能上得来，就可能成为快手热门；上不来，就可能成为腾讯新闻。久而久之，在潜水员圈子里形成了一种职业默契，同行们遇到危险，大家都会心里一软，捐款和帮扶这种情况也是经常有的。董双下水时，香玲和另一位安全员紧紧盯着绳索和呼吸设备，特别害怕有一点儿差错。上岸之后，香玲很少能够看到现场的情况。因为她的老公总是不让她看，担心她看了会感到害怕。

民间“蛙人”第十年：儿子要入行

香玲在快手更倾向于发布一些苦中作乐的镜头。她会和丈夫在深冬那干燥的沙地上打滚，还美其名曰是在三亚度假。她也会去街上熟人开的肉铺里，购买 1 元钱的猪肉。这些都成为了生活的调味剂。

她如今离不开快手。她把这个短视频平台当作表达心声的场所。在关键时刻，快手成为她的紧急通讯工具。去年夏末进行洪水救援任务时，因为人手不足，香玲在快手上直接发布了一个视频，号召志愿救援的人次日在指定地点集合。这个视频被 4 万多粉丝看到，第二天他们准时召集到了一批救援力量。这些人当中有各地他们认识的潜水员。在重大灾害出现的时候，他们如同拧成了一股绳子一样，齐心协力地进行救灾。

评论区大多是网友给予的鼓励和问候，比如“注意安全啊”“今天车子上来了吗”“人没事吧”“哈尔滨的司机找到没”。同时，香玲也会给大家“汇报”现场情况以及科普安全知识。然而，不管怎么进行警告，悲剧每年都还是会发生，总有一些人不吸取教训，依然乐此不疲地玩冰上漂移。这让香玲有些无法理解。还有很多同样无法理解的情况，比如在她的快手作品下方，时常有人问她：“你们究竟是不是在做公益呢？”这类问题是由几次直播所引发的，她曾在离家较近的救援现场开启直播，并且对“老铁”们说：“只要附近的老乡遭遇了事情，我们就会进行义务打捞。”

网络上有很多质疑的声音，有些人还直接打电话问他们：“你们不是不收费的吗？”香玲认为，为老乡服务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然而去更远的地方进行救援，他们没有责任过度消耗自己。在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空手往返一趟就已经让他们难以承受，汽油的费用、餐食以及住宿都需要钱，更不用说那些多年积攒下来的装备了，仔细算起来，每一件装备都花费了好几万元。我问心无愧。你可以去东北打听打听。我们是第一家做公益的救援队。香玲说。

万项救援队在东北地区已有些名气。这对夫妻经营的民间救援队，马上要到第十个年头了。在往后的业务中，儿子也即将参与进来。那个少年将会看到，在水下，世界呈现出一片混沌的景象；在快手平台上，他们是数亿老铁多彩中国中的一抹象征着安全的橙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