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进入互联网行业的第一道门槛居然是“起花名”。

早期，外企员工为方便与同事和老板沟通交流，会给自己起一个很酷的昵称，像 IBM 员工自称“数据侦探”等。进入国内互联网企业后，花名开始呈现出一些本土化特征。比如在阿里，喜欢用武侠小说人物来取花名；拼多多的前身是拼好货，其早期团队元老都以水果蔬菜来取花名。当然，大厂存在另外一些类似的举措。比如，阿里的员工相互称呼为同学，百度的员工相互称呼为同学，字节的员工相互称呼为同学。并且，京东的员工都被称为兄弟。

放眼一看，各大互联网企业似乎都纷纷加入了“花名俱乐部”。

一、“花名文化”哪家强？

提到花名的话，风清扬这个名字是不得不提的。“花名文化”是从阿里开始变得盛行起来的。

前期阿里花名多取自金庸小说，如今阿里员工已超 24 万，新员工无法从金庸小说起名，阿里便开放花名限制，员工可自由发挥，偏武侠风最佳，人物须为正面形象且符合阿里价值观。P10 以下员工只能取两字，花名确认后不可改，离职后不复用。于是出现了众多奇葩花名，阿里员工还将它们编出段子。

避免使用完整本名等自此，网易也加入了“花名俱乐部”。

此消息发出后，内部系统曾一度崩溃。“富贵”“二狗”“翠花”等这些很接地气的名字，迅速被占领了。同时，有许多员工在社交平台上表达了昵称难以选取的情况，各路网友纷纷给出了取昵称的办法。

“花名”存在另一种形式，即工号。华为起初是按照一定顺序进行编号的，然而随着企业人员数量持续增多，不管职级的高低情况如何，大家只要看到工号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元老。基于此，华为将所有的工牌收回，重新进行编号，然后再随机发放。现今，华为每隔一段时期，就会再次进行这样的操作，其目的是为了避免员工通过工号等线索“顺藤摸瓜”而找出权力的脉络。

二、执着花名，意欲何为？

武侠小说人物可以被起花名，昵称也可以被起花名，工号同样可以被起花名，互联网公司选择“起花名”的原因大致能总结为以下这些：

1. 促进扁平化管理，去除官僚化

传统企业对上下级关系极为重视，然而官僚主义这类问题却很严重。当下的互联网企业注重组织结构的扁平化，花名渐渐成为一家企业是否具有开放性以及是否扁平的一种象征，这样做有效地削弱了上下级的概念。

2. 营造开放氛围，提升工作效率

从某种角度来看，花名给予了员工重新去定义自身的契机。它能够迅速拉近与同事之间的距离，叫起来十分顺口并且容易记住，在沟通方面也更加便捷，从而极大地提升了工作效率。

3. 增强员工归属感，防止竞对挖角

几乎所有有花名政策的互联网企业都规定，花名一旦设定就不能更改，并且会伴随员工在企业内的整个职业生涯。这种“终身制”的花名给员工带来了强烈的归属感。同时，公司不透露员工的真实姓名，也减少了被挖墙角的风险。

当然，除了上述那些比较能摆到台面上来的理由之外，还有关于花名制度的一些在民间流传的传闻：

4. 降低业务风险

大厂员工认为：把工作人员进行抽象化处理，能降低具体个人对同事和客户所产生的影响力。同时设置特定岗位的昵称，让客户只与昵称进行对接，即便更换了具体的工作人员，客户面对的依旧是这个名字。

5. 强化组织权威

知乎相关话题里的一个高赞回答称：宗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原始的钻研洗脑术或管理术的行业。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用于营销、洗脑以及管理人心的技术，都是宗教已经玩过并且剩下的东西。

此前，有若干媒体秉持这类观点并批评花名制度，这些批评与互联网大厂内部的一些声音相印证。这些声音抱怨，公司内部仅用花名进行交流，切断了原有社会关系，与新组织建立起联系，使员工生活与工作完全割裂开来。同事之间更难了解生活方面的信息，最终变成了对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一位大厂员工称：减少对人性的感知，或许从入职到离职都不会知晓这个人的名字。倘若有一天这个人消失了，那么会觉得就像是一个网友消失了一样。

6. 紧随互联网潮流

很多企业盲目跟风学习，认为不起花名就不够“互联网”。这些企业不关注“花名”背后的底层逻辑，只要能够跟上这波潮流就行，而且花名也是随意拼凑的。有趣的是，杭州的企业无疑是重灾区，出现了无数的“阿里分里”。

三、花名治标不治本？

互联网企业选择“起花名”，其初衷是要去除官僚化。然而，仅仅依靠“起花名”这一行为，真的能够去除官僚化吗？穆胜咨询在社交平台上还发现了一些颇具趣味的评论。

当花名与某个人相绑定的时候，花名就成为了职级，并且依然存在着官僚化的现象。在企业发展的初期，武侠小说里的英雄人物或者一些容易记住的名字会被优先挑选使用，而后续入职的人就只能使用一些不太重要的“边角料”名字。企业为了展现出大格局，规定花名不可以重复，并且离职之后花名也不会再被使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员工只要提起某个花名，就能够知道是哪位大佬，这样一来，花名也就大致等同于职级了，官僚主义依然存在着。

同时，花名本身也暗藏玄机，也有三六九等。

在阿里，花名的字数与职级相关。除核心高管外，花名通常为两个字。而三个字是高管才拥有的特权。当职级升至 VP（Vice ，副总）及以上时，还能获得一张“改名卡”。企业内部存在江湖化过重的情况，“起花名”这种方式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从外在方面弱化了上下级的概念。

在拼多多，存在花名有辈分的说法。内部的人员都知晓阿字辈的人不能去得罪。那些被叫做水果蔬菜的，通常都处于位高权重的地位。有趣的是，据说确实有后来不相信邪而取了“阿”字辈花名的人，这直接让周围的同学都愣住了……

不少企业已形成按辈分起花名的规则，通常会固定第一个字，还出现了“师兄赐名”的情况。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为避免等级观念严格所带来的弊端，才产生了“花名文化”，然而在某些企业内部，花名已演变成划分等级的新工具，完全违背了其去官僚化的初衷。

现实是，花名已经成为了让员工与生活划分界限的一种手段。

企业以扁平化为托词，采用花名相称的方式来拉近上下级关系，然而实际上却充斥着职场 PUA 话术，各种奇葩文化十分盛行。简单来说，在有花名的这个环境中，领导能够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去压榨员工。一旦叫到花名，就会让人觉得必须做好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说实话，不少企业期待出现这样的队伍状态。然而，这种状态一旦被一些不作为的领导滥用，花名就会成为职场 PUA 的帮凶。真正对员工有同理心的企业，不会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

四、应该继续玩花名吗？

我们应当怎样正确地看待花名呢？穆胜咨询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工商管理的博士后穆胜，给出了如下观点：

其一，官僚不承认自己有，却用花名来伪装平权，这显示出其虚伪。企业的价值观可以是多元的，但“虚伪”绝不应被包含其中。我们所接触的某杭州企业，在介绍其花名文化时，宣扬自身企业充满活力且主张平等，然而，无论是他们高管之间的对话，还是企业待人接物的方式，都处处充斥着官僚气息与油腻之感。我们简单接触就能发现的事情，难道他们的员工会发现不了？

其二，花名属于一套代码，运行这套代码是有成本的。如果收益不够，而成本却在不断增加，那么做这件事就不够划算。我们所接触的很多企业都盲目跟风起了花名，但实际上是两套系统在同时运行，不同的同事在不同的场景下会使用不同的代码，有的人的花名其他人根本不会叫。实际上，各种各样的“小麻烦”确实不少，并且根本没有消除官僚化，所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其三，在管理方面有很多“花招”的企业，大多是耐不住寂寞的。这些企业不愿意在打磨组织管理方面投入精力。“花招”无法根治企业的官僚主义，过多的“花招”会使企业的发展方向变得飘忽不定，越来越偏离组织管理的正轨。因为，如果“花招”失败了，他们就只能依靠更多的“花招”来进行弥补；而如果“花招”偶尔取得了意外的成功，他们就会更加沉迷于这种错误的路径。

其四，关于花名是否好用，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在《水浒》当中，108 位将领都拥有花名，他们彼此之间也称呼“哥哥”。然而，从组织管理的角度来看，梁山团队是匪帮当中最为恶劣的，是官僚当中最为腐朽的，也是失败当中最为典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