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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多多员工谭某林坠亡,大厂工作背后的真相引人深思

 2025年04月01日  阅读 23

摘要:拼多多员工谭某林从自家27楼坠下。他离世时身着睡衣睡裤,脚穿一双毛拖鞋。其父母当时正在家中为他准备午饭。他于2020年毕业,刚刚在拼多多转正。我们无法知晓小谭突然离岗回家并选择自杀的具体原因,也未能全面还原他的生活整体情况。然而,小谭作为经过层层筛选...

拼多多员工谭某林从自家 27 楼坠下。他离世时身着睡衣睡裤,脚穿一双毛拖鞋。其父母当时正在家中为他准备午饭。他于 2020 年毕业,刚刚在拼多多转正。

我们无法知晓小谭突然离岗回家并选择自杀的具体原因,也未能全面还原他的生活整体情况。然而,小谭作为经过层层筛选后最终入职互联网大厂的应届毕业生之一,曾与一同入职该公司的其他年轻人一道,深深融入电商巨头拼多多之中。

创新、自由、尊重逐渐被剥离,员工们陷入了打卡的状态,也处于绩效的压力之下,并且还被监视着。除了能拿到一笔高薪之外,我们该如何去定义这样的工作呢?

采访:佳树、李颖迪、武奋丰、蔡文远

撰文:武奋丰、李颖迪、刘敏

“谭某林”

中午 12 点半的时候,邻居听到了一声很大的声响。接着发现一个很瘦小的男孩掉落在院子里。原来他是从 27 楼坠落下来的,当时他穿着居家的睡衣和睡裤,并且脚上还穿着一双毛拖鞋。

6 他自杀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在厨房里烧午饭。

傍晚时分消息开始传开,说的是“拼多多又有一名员工身亡”,并且这已经是互联网巨头拼多多在一周之内发生的第二起年轻员工死亡事件了。2020 年 12 月 29 日,22 岁的女员工张某霏在凌晨 1 点下班途中猝死。当时“拼多多压榨员工”的讨论尚未结束。1 月 9 日,一个男孩突然离世,虽原因不明,但引发了新的震动。他也是新员工,同样年轻,去世时仅 23 岁。

李丁在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刷到了新闻。餐桌上,同事开始读起一个男生的信息,其中有“长沙”“2020 年 7 月 8 日入职”“技术开发工程师”。随着同事的诵读,李丁渐渐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了。当同事念出“谭某林”这个名字时,巨大的恐惧瞬间抓住了他。

微信联系室友小谭,没有回应;联系室友小谭,没有回应;电话联系室友小谭,也没有回应。

李丁安慰自己,或许还没下班呢。大学毕业这半年,小谭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有时候隔了大半天才回复,说自己太忙了。他清楚小谭每天 11 点下班,于是想着“之后下班再给小谭打吧”。

9 点时,大学室友们冒了出来;10 点时,大学室友们也冒了出来。看到新闻后,大学室友们纷纷冒了出来。大家都守着电话,等待着深夜下班的小谭。

夜里 11 点时,小谭的电话尚未到来。有人在刷新闻评论时,察觉到死者是“四川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

男生们的侥幸粉碎了:“是真的。”

同学小谭他们是知道的。2019 年暑假他在拼多多实习。2020 年夏天大学毕业并顺利入职。他在拼多多上海长宁区总部的时间前后将近一年。

小谭向来很有规划。他在实习和求职方面,都会提前半年开始做准备。当他入职拼多多时,已经把未来都规划好了。他打算在两三年后,找一份较为清闲的工作,然后往老家长沙或者其他二线城市跳槽。他表示:“其实并没有打算在拼多多干很久。”

元旦前小谭刚刚转正。1 月 8 日早上 8 点多,他向主管请假,这天不是休息日,他没说原因就直接坐飞机回了长沙老家。父亲到机场接他,当晚他就订了第二天返回上海的机票。同学们看不懂他这忙乱的行程,也不理解,他规划清晰的人生为何提前在 23 岁终止。

冲向大厂

拼多多的这份工作,是许多同龄年轻人的目标规划。2015 年该 APP 上线,2018 年在美国上市。近两年,它一扫之前“土”“下沉”“初创公司”的印象,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互联网巨头,年活跃用户已超 7 亿,逼近淘宝。

一位校友告诉我们,他是小谭的校友。毕业时,大家的求职方向主要集中在快消、房地产和互联网这几个领域。并且,互联网被认为在带给人成长方面是最有优势的。2016 年的时候,像四川大学这样的 985 学校的毕业生进入腾讯、阿里比较容易。然而,此后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到 2017 年这位校友毕业时,已经很难拿到 BAT 的 了。这些企业的校招生都来自极为厉害的学校,素质非常高。

“大厂”成为了一个新的锦标竞赛。优等生们在经历了中考、高考以及考研之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去冲刺的新目标。

《时尚先生》联系到的数位拼多多年轻员工,他们求职的原因大致相同。他们觉得互联网氛围平等且良好,知识型和学术型人才的占比很高,光环也很明显。从面试开始,他们就觉得遇到的都是和自己类似的人。就如同要竞争一所好学校的录取那般,“突然有一家公司能够打破阿里的垄断,并且发展得极为迅速,所以就想要去这家公司。””“当时拼多多用户增长非常快,我想看看这是为什么。”

小谭在其中,或许不是最显眼的。大学同学评价他为“从字面意思来看是普通学生”,比如在交材料这件事上,他既不会特别积极,也不会拖到最后。他不算学霸,然而成绩还算过得去。

这个男孩较为瘦弱,他的身高是 1 米 72,体重还不足 50 公斤。在读书期间,他喜欢待在宿舍里。经过几次拒绝后,同学们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拉他去参加集体活动。他生性安静,经常吃外卖。刚上学的时候,他还喜欢自己花费很长时间去玩星际争霸。

他是另一层面的好学生。高中时他就开始关注计算机和编程。在“计算机网络”这样的专业课上,他表现得更为积极。大一进行实训课时,同学看到他“做得可high 了”,一个人就能完成很多事情。计算机专业的同学们早已认定,小谭是能够从事这行的人。

就业压力从大三开始。小谭迅速调整了学习状态,停掉了游戏,还换了一台新电脑。他的第一个计划是考研,但很快发现自己不想再读书了。接着他制定了第二个计划,即找工作,此时时间变得更加紧张,他直接去找辅导员,请求进入 java 协会去做项目。

他突然开始学习 Java 语言,由于不太擅长,所以非常努力。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完成了很多工作。李丁回忆说,小谭不喜欢参与任何学校组织的活动,他加入协会完全是为了准备实习。只要确定了目标,小谭就一定能够做好,无论是在协会还是之后去拼多多实习,小谭总是很能承受压力。

大三暑假,在 2019 年 7 月这个时间点,小谭获得了拼多多上海总部的实习机会。这一实习机会就如同拿到了半张能够提前上岸的船票。近些年来,大厂的招聘门槛在不断提高,对于工程师们所在的技术岗位而言,对算法、项目经历以及具体学历都有着很高的要求。像产品、运营这类综合性岗位,名校生们展开激烈竞争。原本只要是“本科 985、海外硕士”这种配置,通常都能轻易入选。然而在 2020 年,很多人在简历筛选这一关就被淘汰了。

《平凡的荣耀》剧照

小谭被分配到了拼多多的钱包组,从事后端研发工作。李丁认为,他是在支付部门编写绑卡功能的代码。他还记得小谭曾说过,刚到那里时没有工作可做,每天都在翻阅公司的知识库进行学习。“网站后台或许有监控,会对某个员工翻阅知识库的数量进行限制,小谭翻得多了,就被监控察觉到了,之后就给他分配了工作。”

每天午休期间,小谭会跑到楼下寻觅一个位置。他会翻看各类专业博客来进行学习。他十分喜爱这份实习工作,虽然较为辛苦,不过他还能够承受。拼多多的研发岗转正的概率较大,所以他无需再为求职而感到焦虑。

一位 2021 年即将入职的大学生张粒粒告诉《时尚先生》,这是个令人心动的岗位。她认为拼多多具有很高的价值,它第一次打开了下沉市场,使农村用户养成了消费习惯,也帮助了被忽视的群体。疑似小谭本人的知乎账号在 2019 年 5 月给一条支持拼多多的回答点了赞。这位叫“猜猜我是谁”的用户 2019 年是拼多多的实习生。他坚定地为公司反黑,称自己觉得一个人去一家公司,一定是认同这个公司的。至少不作恶,不然为了钱而工作,人生就没有意义。

张粒粒认为选择是自由的。网上称工作强度为 300 至 380 小时,这是很大的。但哪个大厂的工作不辛苦呢?她自己年轻,或许能够承担这样的工作强度。如果身体实在承受不住,那就离开呗,不一定非得执着于此。

另一种心动指的是收入。大四的时候,小谭收到了拼多多的工作邀请,其税前月薪为某一具体数字。李丁去了江苏省的一家银行,他的收入是小谭税前月薪的 1/3。来自大厂的这份工作机会让人完全无法拒绝,大家都说“拼多多给的实在太多了。”

最后,尊重也消失了

我们未能复原小谭入职后的生活。他与同学们逐渐失去了联系。公司生活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它运转得迅速,氛围紧张且保密,年轻人的生活被彻底吸入其中。

时间是最先消失的。

周乾于 2018 年入职,当时 24 岁,他和小谭担任相同的技术研发职位,也有同一个顶头上司。他介绍说,多多钱包组的这位主管有个花名叫做“克拉”,是他首创了技术部门的“两班倒”轮班制度。其中,值早班的时间是早 7 点到晚上 11 点;值晚班的时间是晚 7 点到次日早 7 点,并且在次日下午 3 点必须打卡上班。

这种大值班每半个月轮到一回。年轻的应届生都觉得自己熬不住,周乾也不例外。晚上值班时,周乾坐在家里的椅子上,会在疲劳中不知不觉入睡,然而,用来监控平台问题的软件系统仍在精密地运转着。每当监测到问题,系统就会自动预警,这种预警每隔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就会出现一次。

预警分为三级。第一级,需先给值班员工打电话。在电话三次响铃之后,如果员工未接听,系统会自动进行升级。

第二级,致电主管,若仍无响应,系统再次升级。

第三级,电话会直接打到老板黄峥那里。

周乾运气最好的那次是在值班的晚上,他连续睡了三小时。值班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一直存在,他开始习惯性失眠,总是害怕晚上被电话叫醒。“不值班的时候也会这样,已经无法控制了。”有时家附近一声野猫的叫声也能让他在深夜惊醒。

多多钱包组实行“月双休”制度,即一个月休息两天,每工作 13 天才休息 1 天。在双十、双十期间,基本上三个月都没有休息时间。周乾曾经历过连续上十几天班,到最后两天坐在电脑前时,脑子完全无法运转,只能呆呆地做一些机械性的事情。

美剧《硅谷》剧照

自主性是第二个消失的。

2019 年入职的小郭,起初担任管培生一职。她入职后便被分配到了客服组。在三个月的轮岗结束之时,公司突然告知她,之前所在的部门临时被取消了,她必须重新参加各部门领导的面试。

管培生逐个去参加面试。如果部门领导提前招满了人员,那么后面的管培生就只能去面试其他部门。即便这与他们最初应聘拼多多的目标完全不同。有些管培生最终被留在了客服部,而有些管培生则直接因此选择了离职。在整个过程中,管培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他们只有被通知的权利。

小 N 于 2020 年入职,当时 25 岁,在此之前她在几家互联网公司工作过。与之前几家公司的自由、开放相比,拼多多给她留下了“信息隔离”的印象。入职三周后,小 N 才获得公司内部的数据权限,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在做实习生就可以操作的简单事务。

同时,小 N 察觉到自己没法接触到“整块事情”。分到她手中的是众多小流程中处于最中间的部分。这种具有碎片性且重复的工作内容,正在加快人的可替代性。“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成了主管的工具人”。

接着,亲密感也消失了。

周乾能体会到公司风格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是“防员工如防贼”。2018 年他入职时,拼多多的技术文档全部对内公开,员工 A 能够在文档中看到员工 B 解决的技术难题。然而到了 2019 年年会之后,各部门之间开始出现信息隔绝的情况,员工此时只有查看自己本部门文档的权限。为了方便沟通,员工之间有时会采用截图的方式来共享信息。然而,如果这种行为被发现,员工就需要接受领导的“教育”。渐渐地,截图这种行为也被禁止了。

在公司层面,员工之间的亲密往来是被禁止的。新建的微信群会被拆散。员工们只能在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上进行沟通。而且所有人都使用花名,即便合作了很久,可能也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

最后,尊重也消失了。

互联网公司通常禁止员工之间谈论绩效。然而在拼多多,每月的绩效考核情况就如同中学考试发榜那般,会被公开发放在员工的邮箱里。

基层员工的绩效完全由二级主管来决定。小 N 察觉到,这种方式直接促使了员工想要“赢”的心理状态,那些心智越不成熟的人,就越容易被卷入其中。

周乾曾被这个分数所影响:领导一方面否认他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又告诉他还有提升的机会。有一段时间,周乾努力工作,结果绩效分迅速提升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对这种打分方式产生了怀疑:有些人犯一点小错,绩效分就会变得很低;而有些人似乎无论怎么犯错都没关系。分数的高低完全不透明,完全取决于主管一个人的喜好。

应届生常常是组里承担责任的人。周乾表示,公司虽不会让应届生单独负责项目,但很多小组会让应届生背负最低绩效。他所认识的一位应届生曾连续三个月背负最低绩效,即便如此,主管仍在一旁不停地督促:他的产出不如别人,“可其他员工都工作三年以上了,怎么能这样对比呢?”周乾说。在拼多多,一旦出现连续两个月绩效处于垫底的情况,那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没有涨薪的可能性了。

至于假期的消失,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入职的第一年,那几位年轻人都没有年假。拼多多的一位被辞退员工“王太虚”讲述道,拼多多曾经强制扣除节假日的假期,要是假期超过三天,就会被要求提前回去工作。

周乾察觉到,周末加班时的薪水并未加倍,和工作日的薪水完全一样。原本是每周单休,后来变成了每月双休。有同事一个月请了两次假,领导就对他说“你的工作时间不符合要求”;另外还有一位同事最为劳累,他每天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就是把你的整个人生都消磨掉了,你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生活内容了。你没有了朋友,甚至连与父母相处的时间都变得很少。周乾说道。加班到最后,有一些女同事的生理周期也受到了影响,出现了月经紊乱等情况。

2020 年疫情刚爆发时,上海市规定 2 月 10 日复工。拼多多的年轻员工小崇所在的小组,其领导逐个打电话通知大家 1 月 31 日大年初七返岗。小崇原本坚决反对返岗,然而群里有很多同事响应得很踊跃。“最终我勉强拖延了几天,还是回来了。因为大家都做出了表态,这让我无法拒绝。”

应届生认清这个环境后,会发现自己处于两难境地。周乾称,在互联网行业有一个默认规则,刚毕业的人若想跳槽,最好将第一份工作干满两年,因为雇佣方考虑员工要“踏实”。否则,除非能力特别出众、学校特别优秀,否则连面试机会都难以争取到。在“没地方可去”的状态下,应届生只能选择待下去。

去年 8 月,小谭与李丁进行聊天。他说道:“我们 pdd 这里有个夏日祭,能够看到许多日本小姐姐。”在这个时候,他入职仅仅 1 个月,李丁察觉到他的心情挺好。

去年 10 月,李丁询问:“你那边是否要连续工作 13 天呢?你能否顶得住?”小谭进行回复:“像这样的需求还无法完成,我先不说了,因为需求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

去年 11 月 24 日早上 10 点半,李丁询问道:“pdd 变成 227 了?”他仅在公司吃晚饭,同时听到了一个传言,即拼多多的加班时间改成了下午两点到凌晨两点。

下午2点,小谭才回复:“227是什么鬼”

对话突然就结束了,之后李丁没有再去主动联系小谭,他觉得小谭在忙。

他们离开拼多多

30 岁的李常每当要跟同事私聊时,会做一个眼神,接着示意二人走到楼下抽烟区去说话。

2019 年上市之后,大家都察觉到拼多多的管理变得越来越严格。李常留意到,以往那种“叽叽喳喳”十分热闹的氛围逐渐不见了,她也慢慢懂得了不再在工位上和同事进行过多交谈。即便她已经拥有多年的工作经验,但公司对员工的控制程度依旧让她感到十分惊讶。

2019 年的年会上,COO 阿布用 20 分钟来讲“打卡的重要性”。他说有高管迟到,还耍小手段逃避打卡,他认为这是在欺瞒公司。李常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小事上升到危害公司的程度。

11 点之前以及 20 点之后是拼多多的打卡时间。开机记录、浏览器记录、聊天记录等这些都可以当作上班的证据。有员工发帖进行了记录,称据传存在有员工替旁边员工开机的行为,高层对此非常生气,决定以后补卡都需要人力资源部门(HR)查看监控来进行操作,不再认可任何其他的证明。当摄像头和打卡器都出现故障时,发生了一件更为荒诞的事情。一名分部员工在脉脉上进行了吐槽,公司这时却反过来要求员工提供上班证明。他凭借手机刷地铁进出站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然而,一位开车的同事,由于有一天把车停在路边且没有缴费记录,竟然被公司记成了旷工。

公司对员工存在极大的不信任。员工表示,公司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倾向于往坏的方向去想。

人并非机器,很多员工在高压中开始消极抵抗。

公司对员工社交持反对态度,持续解散同事间的微信群。有些行政会冒充应届生加入群聊,之后又自爆身份来威胁群主解散群。办公室大群、单身交友群以及球类运动群都被依次解散,由于群主被威胁的次数过多,所以也不应该再建群了。员工在私下交流时,要么离开工位,要么不使用公司 WiFi 进行交流,以避免在微信上留下任何记录。大家重新回到了打电话之前的那种互利网的沟通方式,并且还会使用手机流量加上钉钉的配置来进行聊天。

偷懒摸鱼也属于一种抵抗方式。小崇起初在拼多多最为忙碌的部门工作,每周有六天,并且都是在夜里十一二点才下班。渐渐地,她便学会了“磨蹭的各种技巧”。她最放松的时间是每天下楼去买咖啡。咖啡店有 APP 可以提前点好,到现场能直接提走。然而小崇每次都到现场才下单,要选口味、付款,磨蹭几分钟。她觉得每天等咖啡的时间就是自己最放松愉快的时间。

周乾跑到商场去上厕所,一蹲就是半个小时。要是不偷懒的话,他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他去星巴克买咖啡时偷懒,曾几次迎面撞见领导“克拉”。晚上十点半去健身房时,又撞上了“克拉”——原来领导也在偷懒。然而,周乾没有给上级扣绩效的权力,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偷懒的地方选得越来越偏僻。

小崇进行抵抗,这种抵抗体现在每天不进行无意义的加班,每天 9 点、10 点钟就回家,然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绩效一直被打到最低分。可是抵抗并不能让她避开被摊派的买菜业务。在同一时间,领导提出要求,她必须将自己的工作时长列为 KPI 的一部分,即一个人的工作成果要通过时长来体现,这使她完全无法接受,于是决定离职。

李常决定不再等待。在 2019 年的某一天,她上午递交了辞职申请。下午,HR 高效地前来为她办理离职手续,坐在她对面,盯着她把微信通讯录里的同事一一删掉。李常从下午三点开始删,一直持续到五点。在此期间,她偷偷在另一个群里直播删除的过程。群中的一位朋友把这个荒诞的故事发在了朋友圈。她作为一个“合格的拼多多员工”,第一反应是让朋友迅速删了那条吐槽。

两年后再回首,李常始终觉得这些事情极为荒谬。外人看到脉脉上拼多多员工的吐槽,简直匪夷所思。难道他要查你的手机,你就任由他去查吗?“然而在拼多多,情况就是这样。”

她曾在另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工作了数年。领导打算给一位同事调岗,然而那位同事不愿意。于是领导请他吃饭、喝酒,并且向他解释调岗的原因。李常认为这样的做法是正常的。但在拼多多,大家都是被强制调岗,甚至还要求第二天就前往另一个城市。那租的房子该怎么办呢?却无人关心。

她反思自己或许在拼多多时已被异化了一些。她表示,在这个公司里,如果没有一个人去质疑和反驳,那么自己就会被同化,人确实是会被同化的。李常谈到了《1984》,他说高度集权制会拒绝信息透露,在这样的地方人会感到很压抑,就如同那本小说所描绘的那样。

李常很清楚,自己身为一个较为成熟的中年人,这些事情不会对他产生毁灭性的影响。然而,如果是一名大学生,刚刚毕业,在其第一份工作中就进入这样的工作氛围,那么“他会极其艰难”。

日剧《我,按时下班》

23岁的告别

2012 年 12 月 10 日,拼多多推出了“多多钱包”功能。此功能属于 APP 自身的支付服务。新闻中提及,该业务将成为一个突破口,助力这家互联网巨头规划“流量+金融”模式的业务。

小谭从实习期就开始参与这项业务。拼多多官方推荐了它作为支付工具。人们今年在春晚中很可能会看到以冠名方身份出现的“多多钱包”。

在新产品进行测试以及上线的这个过程里,关于小谭具体做了些什么,以及他发生了什么变化,现在已经无法知晓了。在一个月之后的 2021 年 1 月 9 日,也就是小谭跳楼的当天傍晚,拼多多官方在那一份公开通告当中,以分数这种形式,提及了小谭的工作。

公司系统显示,谭某林的绩效平均分大概在 80 分左右。(这里是以 100 分为满分制来计算的。)

小谭的新闻被报道之后,拼多多的批评一直在持续发酵。那位曾在知乎上被小谭点赞过的前实习生“猜猜我是谁”,也出现了令人意外的转变。在“网传拼多多员工因在网上发布同事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被管理层逼迫主动辞职、赶出公司?事件真实性如何?”这样的帖子中,“猜猜我是谁”不再为公司进行反黑操作,而是愤怒地作出了回答。

“真实无误,我就是当事人朋友。”

拼多多的公关行为很无耻,它收买了脉脉和 B 站,而知乎或许是仅存的一方净土。

“本来也是拼多多前员工,离职时见证了公司丑恶的嘴脸。”

但这些喧闹已与小谭无关。朋友李丁仍难以接受小谭的突然离世。在学校,平日里小谭夜里 11 点就熄灯躺下,早上很早便醒来。他身体单薄,养成了规律的作息习惯,会吃水果,注重养生。拿到后,小谭加大了锻炼的强度,开始进行夜跑,购置了单杠,还买了俯卧撑的器械,食用蛋白粉,想要练出肌肉。

拿到后,两人聊了买房子的事。小谭觉得在上海买房很难,而羡慕爸爸在长沙很容易就能买到。李丁不清楚毕业后的好友到底遭遇了什么,因为这个男孩不善于向外界倾诉烦恼。他的微信没有朋友圈,空间也仅存高中时期的内容,最新的一条还是 2016 年的。

小谭对日本漫画很喜爱,他学习了一学期的日文。在某一段时间里,李丁看到小谭在电脑上阅读日文小说。并且,小谭的微信名以及在拼多多的花名,都叫做“东云”。

古日语里,“东云”的所指是:处于从黑暗向光明过渡的黎明之前,那被染成茜草色的天空。

毕业时,他们都觉得未来正在自己眼前展开,这是理所当然的。2020 年 6 月,是大学生活的最后时光。小谭这个“老油条”,连毕业照都没拍就溜走了。李丁帮他打包了很多快递,这些快递要寄往上海。离开的那天,李丁送小谭出宿舍大院,现场还有另一位室友。李丁抱了抱小谭,依然能感觉到他很瘦。

他们和23岁的小谭永远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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