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招工这件事，浙江省金帝集团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诸建锋不停地摇头。这家浙江省规模最大的鞋类出口企业，一直被招工难的问题困扰了很久。现在企业有 7300 多名员工，比去年少了 1000 多人。目前每个月平均能招到 700 多人，但这远远达不到需求。最为让人头疼的是，如今能够招到的工人数量越来越少。

留人难让这些企业更是痛苦不堪。

广东、浙江、四川、安徽、河南、贵州等是劳动力流动的大省。在这些省份，劳动密集型企业普遍遭遇招工难的问题。同时，也面临着留人难的困境。并且这种情况还呈现出加剧的趋势。在不断提升的用工成本的重压之下，这类企业的利润在不断被压缩。其盈利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小。

招工门庭冷落

白露前后，《经济参考报》记者抵达有着“中国鞋都”之名的温州市双屿镇。双屿镇中心的“鞋都大道”两侧，有一家连着一家的制鞋厂。记者随意走进一家厂区大门，被通道两边的十几块木板吸引。这些木板上贴满了各种招工信息。数了一下，这家厂子起码需要 150 名工人。在沿途看到的鞋厂大门旁，无一例外都贴着招工信息。

浙江省人社部门 6 月的用工监测数据显示，该省有部分企业存在缺工情况，占比 25.2%。企业招工难的问题较为突出，在这些缺工企业中，技工尤为缺乏，全省技工的缺口达到 5.1 万人。

同样的一幕在广东省东莞市也有出现。在贺捷塑胶有限公司，该公司位于东莞市常平镇，人力资源主管江玉叶介绍说，贺捷塑胶公司员工最多的时候有 1000 多名，而现在只有 600 人。前几年在公司门口张贴招工启事，并且摆一张桌子，这样就能引来一长队的农民工前来应聘。现在公司门口冷清了许多，公司不得不派人前往劳务市场去招人，有时候还会把招聘信息贴到公交车站。前几个月公司每天还能够招到四五个，而现在每天只能招到一两个，和前些年相比，差距非常大。

在东莞市的采访过程中，有很多劳动密集型企业都面临着招工难的问题，比如贺捷公司。东莞市人力资源局就业办公室的主任萧欣欣表示，和 2008 年相比，当下东莞市外来劳动力的数量减少了 60 多万人，劳动密集型企业的普工短缺情况已经成为常态。他认为，当地企业招工难与近年来大量劳动力回流到内陆省份有着密切的关系。

记者在河南、安徽、四川等劳动力输出地进行采访。发现近年来这些地方出省打工的人数在下降，从东南沿海省份回流的劳动力增多。然而，当地企业的缺工现象也很明显。在河南省固始县的利来针织有限公司，公司负责人俞达启介绍说，从去年起公司招工难的问题愈发明显。目前在岗工人有 250 人，缺工约 20%。安徽阜阳星宇服饰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赵郑闳称，当下企业拥有员工 120 人，尚缺约 180 人。

当前，劳动力群体正经历代际更替。80 后和 90 后成为市场求职的主体。这些人的整体素质在提升，就业需求也呈现多元化。而企业，尤其是劳动密集型企业普通岗位的用工条件与之相比，存在很大差距。所以，当前部分行业企业出现招工难的情况，很大一个原因是供求结构存在矛盾导致的。

留人奇招迭出

采访中，几乎所有企业负责人都在抱怨留不住人的问题。

《经济参考报》记者抵达位于东莞市常平镇的王氏港建科技有限公司，在办公楼大厅正巧遇见二三十名员工正在办理离职手续。此情景让公司人力资源及行政部经理贾玉兴感到无奈。他向记者表示，如今公司员工的流动性极为巨大，每个月都有将近 500 人离开公司，如何留住员工成为一个重大难题。

公司约七成员工为 80 后。他们对工作很挑剔，且基本没吃过苦。只要对工作稍有不满，就可能辞职。上个月有三名女员工，刚上班一天就想要离职，原因是受不了车间里的焊锡气味。贾玉兴立刻找车间主管，将她们调到包装车间。然而，没过几天，她们又因为工作时“戴帽子会把发型压坏”而最终离开了公司。

浙江省绍兴县的周月芬也很苦恼。她是长江精工钢结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行政人力资源总监，她说如今每天很多精力都得花在怎样留住员工这件事上。新员工流动加快让她头疼，更让她头疼的是越来越多的老员工开始离开企业，她认为对企业而言，老员工有技术且肯吃苦，就如同是“定海针”。

老员工正值当打之年为何选择离开？周月芬分析，一是年龄增长，子女上学等问题愈发突出；二是在打工地难以进入较好学校，所以很多家长选择返回老家；三是近年来中西部与东部工资差距缩小，很多人宁愿少赚些也选择在家门口打工。如此一来，越来越多老员工加入农民工回流队伍，这对企业稳定影响很大。

另一个促使员工流动加快的因素是企业间“挖人”的情况增多。在浙江省温州市经济开发区，近一些年，每当七八月份的生产旺季到来时，就会有小企业从大企业以高薪“挖人”的现象发生。温州法派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人事经理曹乔乔表示，这些小工厂通常会积累订单，然后集中在旺季的几个月进行生产，生产结束后就辞退工人并关门放假。他们的月薪能给到七八千元，而法派公司的平均工资是 3000 元。这种短期用工的情况，使得企业的员工流动加剧了。

企业为应对留人难题而各出奇招。记者梳理得知，有的企业会为员工春节回家购买车票，负责接送员工回家以及返程事宜，还会买礼品送到员工家中，以此来让员工获得归属感；有的企业会改善生产环境和住宿环境，为员工提供夫妻房等；另外还有的企业会为员工子女提供免费的暑假夏令营等活动。贾玉兴说：员工不应再被当作机器。要不断增加对他们的人性关怀，增强他们的归属感，这样才有可能留住他们。

活着苟延残喘

被问到这些年的企业用工成本情况时，东莞常平贺捷塑胶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赖居山向《经济参考报》记者进行了算账。2005 年公司刚到东莞，那时工人工资每月是七八百元，如今已经涨到了 3300 元左右，用工成本在企业总成本中所占比例已达 30%以上。除了用工成本在增加，客户还一直要求降价，不然就不会有订单。这些费用只能由企业承担，“再涨的话，企业就真撑不下去了”。

长江精工钢结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黄幼仙表示，近些年来用工成本呈现上涨态势。在这之中，除了工资的提升之外，还涵盖了企业为满足职工的多种需求，而不断增加的诸如配套福利等方面的开销。她进一步介绍道，这些配套福利包含职工体检、休假旅游以及夫妻房等项目，公司每年在单个工人身上的配套支出大约为 2 万元。

中西部地区，劳动密集型企业面临的用工成本上升压力较为明显。川桂阳光纸业有限公司处在四川省成都市，公司的副总经理李正军这些年有着很深的感触，那就是工人对工资的诉求变得越来越强烈。在三四年前，普工每月的工资是 1000 多元，而现在已经涨到了 2500 元。人力成本的上升，使得公司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其利润空间下滑得非常严重。

这几年，有许多同行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便将企业转让给了我们。然而，我们也在艰难维持着，目前库存中还积压着价值几千万元的货物。可是，如果不进行生产是不行的，毕竟我们的摊子很大，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去养活。成本的上升给企业带来了极大的经营困难。李正军如是说道。

四川金堂县的同心鞋业厂处于相同的困境之中。公司经理王昭学表示，近三年来工资每年至少提升 10%，然而订单价格却基本维持不变，公司只得依靠节约成本来维持生存。“这种做法并非长久之计，当前两年还能够勉强支撑，但倘若用工成本持续增加，那就只能选择转行啦。”

广东省人社厅副厅长陈斯毅表明，从短期的角度来看，劳动密集型企业在工资福利待遇水平方面的调整余地比较小。并且，这类企业在人力资源竞争里不具备比较优势。随着劳动力成本不断上涨，此类企业的盈利能力逐渐变得有限。从长期来看，因为有可能会受到劳动力成本上升、原材料价格上升、人民币升值以及外贸政策调整等这些因素的影响，像劳动密集型企业这类代表的传统生产经营模式将无法继续维持下去，要是不进行转型升级，那就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