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你正在上一门在线商务课程。这种课程是先让你看视频，然后让你回答问题的。不过，这次的课程不普通，不只是你在听课，还有人在“看”你。当面部识别系统判断出你感觉到无聊、心烦意乱或心不在焉时，就会把这些时刻记录下来。在课程结束后，它只会询问你在这些时刻教授的内容。

这家公司正式推出了这个系统，这个系统并非凭空假设出来的。不仅你不喜欢它，其他学生也不喜欢。

我询问法国发明家（即该系统的发明人）：上这些课的学生对于被监视有着怎样的感受？他表示那些学生并不喜欢这种情况。他说，学生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但他不觉得这是他的过错。他还说：“所有人都在进行类似的行为。尽管现在做得还不够好，甚至让人有些反感，但我们不能违背自然进化的规律。”

我是一名主要报道技术与未来发展的记者，时常听到这样的说法：技术专家尝试把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运用到自身工作里。他们称，技术在不断向前发展，其重要性已然超越了任何一位发明家或 CEO。他们认为，人类正处于一个难以抵挡的潮流之中。所以，这些情况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面部识别，如今甚至被应用到儿童身上；还有录下亲密对话的智能音箱；以及能够监视邻居的门铃。他们表示，我们不能因侵犯隐私、民主或信任而去指责这些公司，因为这一切迟早都会发生。

他们询问，是否能够将妖怪关在瓶子里。他们觉得，人们购买这些东西的原因是自身的需求，企业只是在顺应消费者的“自然选择”。他们称，这不能归咎于任何人，它如同重力一般自然地存在着。

发明家兼未来学家 Ray 在 2005 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写道，这本书是“The Is Near”（《奇异点临近》）。他在书中写道：“技术的发展在加速，这是加速回报定律的必然结果。”

事实上，我们的世界是由决策者塑造出来的，科技公司也不例外。

声称这些东西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这既误解了进化规律，又暗示了生物武器以及那些骗子创业公司，还暗示了像一台售价 400 美元、能从果汁包中榨出果汁的机器是自然且有必要存在的。

这些“创新”有的存在危险性，有的极为愚蠢。然而，它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不是“自然选择”的产物。像“智能”头梳、“智能”开关、“智能”避孕套、带有蓝牙功能的烤面包机、来自摄影公司的加密货币以及可以联网的空气清新剂等，都不属于“自然选择”的范畴。

技术进化论是一个可怕的隐喻

技术专家试图在技术与进化论间找到某种类比关系，然而此前提并不成立。进化的推动力是随机突变，而非有计划的行为。尽管有些发明或许的确是偶然所致，但公司对这些发明申请专利以及生产和销售相关产品的行为并非如此。进化过程中并不包含与市场、环境、客户群相关的会议。进化和专利没有关联，并且不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去游说国会以保障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在某些情形下，我们虽无法将技术精灵束缚在瓶子里，但至少能够实施人为的干预，以保证这个精灵遵循我们所制定的规则。

在生物武器领域，法律明确规定了公司的行为界限，即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FDA（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会保证药物在销售前经过有效性和安全性的测试。USDA（美国农业部）会确保对新食品的研究是极为谨慎的。我们不允许人们随意进行石油钻探或建造核电站，也不允许人们随意制造、销售汽车、飞机或枪支。

因此，认为科技公司的发展不受公众利益影响，这意味着说它们与其他行业有根本不同，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种观念一直存在，部分原因是人们难以抗拒“进步”所带来的诱惑。

很多时候，美国科技大亨对那种无形的创新曲线进行抱怨，这其实反映出他们有一种不惜任何代价都想要取得进步的心态。踏入美国的殖民者把进步视为一条不断向前推进的道路，要一直向前，永远不能去质疑或者放慢脚步。他自己身为一个发明家曾经说过：“有时候，科学的快速进步会让我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一千年后，人类对物质的支配力量到底会达到怎样的高度无法想象。

因此，建议放缓（甚至逆转）发展潮流，这种做法似乎与某种精神相悖。前 Uber 工程师表示：“已经发生的事并不重要。即便你对历史一无所知，依然可以站在历史的巨人肩膀上。在技术领域，明天最为重要。”

蒙特利尔微软研究院研究行为和计算的研究员 Luke 表示：美国人的观念中，这些关于公司霸权以及技术进步的争论，与整个美国的天定命运和殖民主义历史存在紧密联系。他强调，无论遭遇何种阻碍，我们都必须持续向前迈进，绝无回头之路。

一些人害怕被监视，他们认为作为消费者，我们不能只是停顿，而要加快步伐。《智囊团》作者 Noah 是一位历史学家，他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表示：“关键在于不要试图阻止技术进步的步伐，而是要让自己跑得更快。”

这种以“进步”之名展开的永不停歇的惩罚性竞赛成为了消费者行为的推动力量。“美国梦”包含着安全、保障、繁荣等，然而对普通美国人而言，它却越来越难以触及，但“梦想近在咫尺”的这种念头又促使人们去购买这些产品。

人们只有在安装了最新的 App 之后，才会觉得生活变得更方便，并且会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商业广告承诺它们的产品，像联网的灯泡等，能够让人们在后院里举办更多的烧烤活动和生日派对。

我们购买这些产品之后，科技公司会将其视为一种默许，接着继续他们的“必经”之路，逐步走向这样一个世界：亚马逊完全知晓你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在感受什么。这可以说，“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很是奇怪。它让人们陷入了某种困境，他们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拥有一切，然而却做不到，而科技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高科技婴儿设备最能体现这种恶性循环：有蓝牙尿布，还有联网婴儿监视器，以及能跟踪婴儿一举一动、心跳和体温波动的脚链。在一个安全网络不断被侵蚀的国家里，家长们以关爱的名义，带着对健康的偏执，被动地接受了这些设备的监视。

他的论文中提到：广告商一直向父母（尤其母亲）发出提醒，他们的孩子正面临着诸多危险，包括外部威胁、营养不良、社会排斥以及母亲的失职等。而保护孩子最为可靠的方式以及减轻对这些危险的担忧的办法，就是购买他们的产品。

买了这些设备后，即便有些东西会让人有些害怕，但至少能体现出你很在意孩子，说明你是个好家长。因为抓住了家长的这种心理，所以越来越多的跟踪设备开始在市场上出现。技术专家把家长的购买行为当作“自然选择”，然而实际上大多数人根本无法摆脱这种“安排”。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一般来讲，消费者的选择余地并不多。那些小企业主发觉，他们离不开 Yelp、Etsy 以及亚马逊，并且他们常常会让员工使用一些应用程序或系统，像 Zoom 以及 Docs。埃森哲的数据科学家称：现在只有拥有超级特权的人才会讲，“我不会给我的孩子购买这些东西”；也只有他们会说，“我没有在使用社交媒体”。

我们所面对的科技世界似乎是由消费者的欲望所驱动的，然而这些决定并未让大多数消费者感觉良好。用户对科技的日常感受与企业决定生产的产品之间存在着越来越大的鸿沟，可这些公司却声称他们是在为用户的利益着想。他们表示，我们不能回头，也无法阻止“技术的自然进化”。但实际上，“技术的自然进化”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或许，现在是时候质疑“进步”的真正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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